當啷！

木棍掉在地上，落在一灘污水里。

盧恩半瞇著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撿起來吧，盧恩先生。”老管家路易緩聲說道，“我絕不是那種偷襲的人?！?

你說你不會偷襲，就不會偷襲嗎？

你之前還答應我，要把帽子送給盧恩呢！

聽到老管家路易的話，阿黛爾暗暗啐了一口，又忍不住抬頭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盧恩。

壞盧恩到現在還沒有動，肯定是和自己想到一起了。

不過盧恩怕被偷襲，我卻不怕！

大不了被打一下！

阿黛爾心中想著，剛準備從盧恩背后鉆出來，便突然聽到了一聲破空聲。

轟！

明明沒有任何狂風吹過，阿黛爾卻忍不住按住了自己頭上的紅色短發。

那短發止不住地飄動，仿佛被嚇得尖叫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只見渾身襯衫寸寸崩裂的老管家路易，正朝著盧恩憑空擊出一拳。

那陣狂風，就是他拳頭創造出來的。老管家路易，正在示威。

他還是人嗎……

看到這一幕，阿黛爾嚇得立刻忘記了動作。

“盧恩先生，您還在等什么呢？”老管家路易眼睛一掃盧恩身后冒出來的阿黛爾，突然冷笑起來，“是在等平民幫你涉險嗎？”

盧恩聞言，順勢低下了頭。

果然，阿黛爾已經從他的身后鉆了出來。

她半個身子探出了盧恩的身后，整個人拼命地往后縮著，右手卻在顫微微地朝前伸著。

阿黛爾這副模樣，與其說是在撿東西，倒不如說更像是個在偷糖果的小孩。

而當盧恩的目光投下的瞬間，阿黛爾也抬起了頭。

嘿嘿。

她嘿然一笑，滿臉的傻氣。

盧恩看到這副模樣，不由地笑了起來。

他緩緩蹲下身，忍不住摸了摸阿黛爾的頭。

搭配著短發的小圓頭，摸起來手感像極了短毛貓，特別是阿黛爾臉上從舒服到驚訝的神情的轉變。

這下子就更像了。

盧恩心中想著，嘴上卻沒停。

“阿黛爾，你聽說過這世上第一流的劍術嗎？”

“啊？”

阿黛爾被盧恩問的一愣，她萬萬沒想到，盧恩這時候會跟自己說這件事。

她于是下意識地問了起來。

“這是現在能聊的事情嗎？”

“當然能了?！北R恩笑著說道，“你想知道嗎？”

“想啊！”

“嗯，這世上第一流的劍術，刺的不是人，不是破綻，而是世間萬物的呼吸。”

“??？”

阿黛爾完全聽不懂。

她能夠明白破綻和人的概念，可是世間萬物的呼吸怎么刺？

就像是地上的木棍，難道他也有呼吸嗎？

阿黛爾聽不懂，但老管家路易的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

因為他也聽到了盧恩的話。

第一流的劍術，刺向的是世間萬物的呼吸。

這句劍術至理，他作為劍士，自然知曉。

因為這是……

“圣女戈薇的劍術早已失傳。盧恩，你是不是覺得我跟這鄉村愚婦一樣蠢笨？你以為，我會被你這句話嚇到？”

圣女戈薇的劍術嗎？

盧恩居然會圣女戈薇的劍術嗎？

他……他不是個被騙光了全部身家，然后騙自己錢買煙的公子哥嗎？

雖然他劍術好一點，信念感強一點，長的好看一點……

人還有一點點壞……

可是無論怎么想，阿黛爾就是不能將盧恩，跟百年前的圣女戈薇聯系在一起！

這不合理！

盧恩最多跟自己年紀差不多才是！

阿黛爾滿臉的不相信，只是卻又不敢問。

她生怕就像路易說的那樣，這只是盧恩裝出來的。

只是小女孩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糾結，哪怕不諳世事的人都能夠看得分明，又何況盧恩呢？

于是他再次微笑，摸了摸阿黛爾的頭，輕聲問道：

“想不想看？”

啊？

阿黛爾一愣，不經大腦思考，便下意識地開了口。

“想！”

“好?！?

盧恩微笑著答應。

只是他的話音剛落，老路易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根本就不是盧恩的敵人，而是盧恩用來和這個鄉村女人調笑的工具。

因此，他勃然大怒。

“你居然敢無視我！”

路易右手猛地一揚，左腳在地上重重一踏。

他借助著十倍屬性的加持，在一瞬間便將自己力氣催到了頂點。他更是借著反作用力，讓自己的速度又快上了三分。

于是老管家路易的殘影，猛地頓在了原地，保持著揮拳的姿態。

而他的真身，卻已經帶著呼嘯而來的狂風，卷到了盧恩的身前。

“盧恩，快跑！”

阿黛爾明明看不清，卻好像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大聲地尖叫了起來。

她甚至想要站起來，擋在盧恩身前。

確實傻得有些可愛。

盧恩心中想著，身子微微一側，面朝老路易的右腳，朝前輕輕一邁，然后在踏足地面的瞬間弓起。

他不僅沒有撿起地上的木棍，甚至手上都沒有拿任何的武器。

他只是將自己的右手食中二指輕輕一并，舉在了自己額前。

他對即將到來的狂風，仿佛真的一無所知。

阿黛爾嚇得閉上了眼睛。

老路易的獰笑聲，也在這一刻響了起來。

他狂笑撲向盧恩，像是天上的雄鷹，誓要將跳腳的兔子一爪抓死。

盧恩卻沒有理睬。

他只是平靜地朝前，猛地將自己右手食中二指刺出。

哆！

一聲輕響。

阿黛爾瞪大了眼睛，看著突然停在盧恩面前的老管家路易。

她驚訝地發現，老管家那原本隆起的肌肉，居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著。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隱隱約約看到一道淡藍色的光，猛地從老管家路易的頭頂飄出，直接飆向了遠處的垃圾堆。

而老管家路易……

他就這么呆呆地站在盧恩面前，他的眉心被盧恩雙指點中，仿佛中了魔法一般，一動不動了。

不……

并不是不動！

阿黛爾注意到，老管家路易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丟了魂一樣，直勾勾硬邦邦地朝著地面栽了下去。

嘭！

一聲巨響……

老管家路易正正好好地砸在了，那根他拋出過來的木棍上。

而直到這時，阿黛爾才注意到，那落在垃圾堆里面的東西。她滴溜溜地跑過去，然后雙手一捏，又滴溜溜地跑了回來。

“盧恩，他的卡牌出問題了，卡牌直接飛出去了！”

阿黛爾激動地說道，獻寶似地將藍色卡牌舉到了盧恩面前。

不過阿黛爾雖然激動，卻根本不知道這一幕是多么的驚人。

在這個依靠卡牌戰斗的世界里，從未有人能夠將已經使用的卡牌，從使用者身上剝離。

這……

近似于神跡。

不……

這就是神跡！

盧恩倒是對此見怪不怪了。

他一百年前，曾經見過無數次這一幕。

當初阿爾伯特被戈薇一劍剝離了全部卡組，連跪帶爬求饒的模樣，他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呢。

在超凡世界中，這樣的劍術不過是輔助手段。

而在這所有人都依靠卡牌戰斗的世界中，戈薇的劍術，卻堪稱是所有人的天敵。

在她的劍下……

所有人都是凡人。

這，就是她被稱之為圣女的原因。

盧恩想到這，卻不自覺地苦笑了起來。

當初他與戈薇對戰時，為了躲避她的劍術，可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工的。

“你笑得好怪啊，盧恩?！?

阿黛爾伸出手，在盧恩面前晃了晃。

“你是不是想起了以前訂婚的貴族小姐了？”

“不是?！?

盧恩輕笑著否認了。

不知道為什么，在聽到盧恩否認后，阿黛爾突然覺得，天上的太陽變得明媚了起來。

她嘿嘿一笑，也不追問，只是背著手，在盧恩身邊悄悄地繞著圈。

一等到走到盧恩后背，阿黛爾便裝作不經意地樣子，偷偷瞄盧恩一眼。

她做的是如此隱秘，確信自己不曾被盧恩察覺。

這是獨屬于她的小秘密。

她圍著盧恩，繞了一圈又一圈，從背后偷偷地看著盧恩，看了一眼又一眼。

盧恩，他真好看啊……

個子高高的，眉毛細細長長的，臉白白的，就跟白面包一樣，摸起來一定很軟呢。

阿黛爾繞著繞著，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她將雙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注視著盧恩的背影。

她……

并不蠢。

正相反，阿黛爾是個很有智慧，很有膽氣的少女。

不然她就不會想到，去找個像圣盧恩的人，去詐騙波旁家。

不然她就不會，一直陪在盧恩身邊，直到盧恩擊倒老管家路易，才放松心神，偷偷地去看盧恩。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在見識到，盧恩施展出那屬于圣女戈薇的劍術后，便意識到了她與盧恩之間的差距。

那是一條肉眼可見的鴻溝。

這并不是貴族與鄉村少女身份上的差距。

那種身份上的差距，她是有點在乎的，但并不是那么在乎。

可是現在……

當一位貴族少年，隨手用出了失傳近百年的，那獨屬于圣女戈薇的劍術后，阿黛爾便徹底明白了自己與盧恩的差距。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她與盧恩之間的距離……

不像鳥與魚，而像是水中的魚，在看著天上的云。

所以，是時候說再見了。

阿黛爾最后將目光落在了盧恩頭上的草帽，落在了那朵微微泛著紫色的薰衣草花瓣上。

她看得好認真，看得好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終于鼓起了勇氣。

“盧恩！”

“嗯？”

“能夠遇到你，真好！”

“我也是。”

“可是我要回家啦！”

阿黛爾背著手，轉過了身，感受著從天上灑下的陽光，瞇起了眼睛，泛起了笑意。

“這一天我過得真開心，真的真的很開心?！?

“我也是。”

“但還是要跟你說……”

阿黛爾說著，想要轉過頭去看盧恩，卻又強自忍住了。

“要好好保存我送給你的帽子喲！”

“我保證?！?

“嗯！那么再見啦！我要回家了！”

說完，阿黛爾不等盧恩回答，自顧自地將臟兮兮的小腳，伸進了鑲嵌著紫色薰衣草花瓣的小白鞋里。

她蹦蹦跳跳地行走在劇院后門的小巷里，迎著陽光，只給盧恩留下一個歡快的背影。

盧恩沉默地注視著遠去的阿黛爾，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還有事要做，現在不是耽擱的時候。

想到這，盧恩便轉過了身。

只是下一秒，盧恩的表情便古怪了起來。

他摸向了自己的口袋。

那里……

價值兩千金法郎的存儲卡，正乖巧的呆在那里，緊緊貼著他剛買的卷煙。

嗯……

這是阿黛爾的錢。

盧恩失笑著搖了搖頭，復又轉過了身，朝向了阿黛爾離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