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買買！

“白面包，豆蔻面包，熏豬肉，培根卷，還有這些，這些，我全都要！”

阿黛爾站在面包房里，豪放地?fù)]手。

她確實(shí)像是個腰纏萬貫的大富豪了，只要忽略她在的地方是面包房，而不是奢侈品店的話。

盧恩微笑著站在阿黛爾身后，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片刻后，阿黛爾從抱著的一大堆面包后探出頭，笑著問道：

“盧恩，你吃嗎？”

“來一塊。”

盧恩順手拿起了豆蔻面包，隨意地咬了一口。

味道怪得很，但是很軟。

只是……

“你不買身新衣服嗎？”

盧恩低頭看著阿黛爾，好奇地問道。

兩千金法郎對阿黛爾來說，是一筆巨款。

可是對自己來說，不過是路費(fèi)而已。

因此兩千金法郎只要剩個五六百，就足夠自己用了。

“不行呢，這是盧恩你的錢。”阿黛爾笑著按下臉前的面包堆，“我只要買些吃的就好了。”

阿黛爾，你有點(diǎn)疑似過于節(jié)省了。

盧恩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相較于上個世紀(jì)，那些恨不得一人花光六個錢包的女性而言，此刻的阿黛爾簡直就像是個圣女。

“你這是什么表情啊，給你省錢你還嘆氣？”阿黛爾歪著頭，打量著滿臉感慨的盧恩，“你再這樣，我可就要狠狠敲你一筆了！”

“哦？”

盧恩笑了起來。

“你打算怎么敲我？”

“恩……”

阿黛爾眼睛滴溜溜地一轉(zhuǎn)，手指顫巍巍地指向了不遠(yuǎn)處的歌劇院。

盧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到那歌劇院的招牌。

阿爾伯特劇院。

真是哪里都有你啊，阿爾伯特。

“我聽說，里面最好的二層包廂，要五十金法郎呢。”阿黛爾瞄了一眼又一眼，小聲地說道，“我們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

“你想看嗎？”

“想！”阿黛爾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聽說貴族都是吃著白面包聽歌劇的，我想體驗(yàn)一次。”

“走！”

盧恩大手一揮，毫不猶豫。

因?yàn)樗埠芎闷妫@歌劇今日上演的曲目——

圣人盧恩被刺之日。

——————

“今日無事發(fā)生……我愛著世人，正如世人愛著我！”

舞臺上，圣人盧恩身穿樸素的褐色長麻布衣，披頭散發(fā)地坐在書桌前。

他確實(shí)是在寫日記，只是因?yàn)槲枧_劇的緣故，他不得不大聲地念出臺詞。

“盧恩，這圣人盧恩是不是太蠢了？”

阿黛爾捂著耳朵，一邊躲避著歌劇演員的噪音，一邊湊到盧恩身旁。

“他都要被人謀殺了，阿爾伯特老頭都給他提醒了，他居然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還在寫日記？”

“是有點(diǎn)傻。”

盧恩公允地點(diǎn)評道。

他無法苛責(zé)，畢竟這歌劇的作者，就是阿爾伯特本人。

一個滿嘴沒有一句實(shí)話的老頭。

“這個，還有多久才能結(jié)束？”阿黛爾緊跟著問道，眉頭緊緊地皺著。

“差不多……三個小時吧。”

盧恩瞇著眼，打量了眼剛剛開始獨(dú)唱的演員。

“這么久？我真的受不了了。”阿黛爾嘆了口氣。

盧恩知道，她說的是實(shí)話。

這位少女的耐心，是以懷中的面包和豬肉卷為計(jì)量單位的。

當(dāng)圣人盧恩進(jìn)入帝都與眾人商討，如何向神明祈禱開始，她進(jìn)食的速度就猛地加快了。

等到了盧恩開始獨(dú)舞，說些什么今日無事的話，阿黛爾就已經(jīng)吃光豆蔻面包了。

“盧恩，你是不是還想繼續(xù)看？”

阿黛爾手伸進(jìn)空空蕩蕩的袋子里摸了一圈，粘起一粒豆蔻碎屑，好奇地問道。

“還行吧，你要是不想看了，我們就出去。”

盧恩微笑著說道。

雖然歌劇沒有多少真話，但他還是回憶起了一點(diǎn)相關(guān)的事情。

自己在巴黎被刺的原因，便是因?yàn)樽约簬ьI(lǐng)著眾人，舉行了喚醒神明的儀式。

而結(jié)果，也恰如自己所預(yù)料的那樣……

自己死在了圣女戈薇的眼前。

少女因此徹底黑化了。

只是不知道阿爾伯特會如何描述這段歷史，以及會如何敘述這后面的故事。

他確實(shí)有些好奇。

“你肯定是想看的，而且我們花了五十金法郎呢。”

阿黛爾說到這，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因?yàn)樗庾R到一件事……

“盧恩，我們在看完歌劇后，是不是就要分開了？”

……

“有緣還會再見的。”

盧恩溫柔地說道。

阿黛爾卻聽到了最為殘忍的回答。

她嘴唇蠕動著……

她想要邀請盧恩和她一起，回到馬賽港的鄉(xiāng)下，回到開滿了紫色薰衣草的鄉(xiāng)村，回到那座大山下，用石頭壘成的小小的家。

她還想要給盧恩介紹，自己養(yǎng)著的，兩匹笨笨的夏爾馬。

可是她卻突然覺得，自己不該說。

盧恩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拒絕過自己一次了，再說一次，恐怕要讓盧恩討厭了吧？

他是個很好的人呢。

愿意加入自己那個荒繆的詐騙計(jì)劃，去冒充圣人盧恩，還一個人單槍匹馬，騙了四千金法郎。

雖然自己也有幫忙就是了……

可是啊……

他這么厲害的人，又怎么會愿意跟自己這個，笨到把卡牌藏進(jìn)腳底的女孩待在一起？

阿黛爾看著正欣賞著歌劇的盧恩，看著他微微頷首，突然感覺有層看不見的墻，攔在了自己與盧恩之間。

這堵墻是這么的薄，根本就感受不到。

可是它就在那里，無論自己怎么做，都邁不過去。

阿黛爾突然深吸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空紙袋，輕聲地，也是第一次如此鄭重地對盧恩說道：

“盧恩。”

“嗯？”

“你能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嗎？”

“上廁所嗎？”

“不是。是我有樣?xùn)|西，想要送給你。就，就當(dāng)是臨別的禮物了。”

“好啊，我會一直在這里等著的，直到你回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盧恩微笑著頷首，目送著阿黛爾帶上門的身影。

他沒有問禮物是什么。

但他知道，這個女孩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她覺得和自己之間，有著看不見的溝壑，于是她決定再也不與自己相見了。

今天之后，就再也不見了。

所以要送禮物，希望自己，不要忘記她。

盧恩想著，頭微微一低，卻看到了那空空的紙袋下，藏著的東西。

那張價值兩千金法郎的，忘記被少女藏進(jìn)鞋底的，屬于阿黛爾的儲存卡。

他微微一笑，低頭撿了起來。

——————————

“老板，我要薰衣草的草芯，還有花瓣！”

花店里，阿黛爾像是陣風(fēng)一般闖了進(jìn)去。

她短短的紅發(fā)在花店里飄揚(yáng)，連花瓣都被她帶著微微搖晃。

“新鮮的薰衣草不能用，零散的花瓣和枯草芯你隨便拿就好，都是我不要的。”花店老板笑呵呵地說道，“你別弄亂了地方就好。”

“謝謝！”

阿黛爾認(rèn)真地鞠了一躬。

她向來是個有禮貌的孩子，雖然旁人都看不起出生鄉(xiāng)村的她。

可是她不能看不起她自己。

而此刻，蹲在花店角落的阿黛爾，拿出了她的真本事。

薰衣草的枯草芯，被她輕輕一搓，頃刻間成了柔韌的線條。

她搓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掌心發(fā)紅，直到鼻尖上露出小小的汗珠，直到花店外的太陽漸漸西沉。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些淡黃色的草芯已然變成了線。

而這些線，卻又被少女的手輕輕編織，織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圈，順道將她的心事也織了進(jìn)去。

黃色的草帽，用薰衣草草芯做成的草帽，微微散發(fā)著薰衣草香氣的草帽，出現(xiàn)在了阿黛爾的手中。

她小心地舉起草帽，然后歪著頭，不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我的手藝果然很棒！

她得意地想到，又從掉落的花瓣中，找了最好看的一瓣，輕輕地插進(jìn)了帽檐里。

于是，阿黛爾興奮地跳了起來。

她與盧恩相處的過程中，就發(fā)現(xiàn)盧恩老是習(xí)慣性地側(cè)頭躲避陽光。

這肯定是貴族的習(xí)慣啦！

他們出門都是戴帽子的，而盧恩的帽子肯定已經(jīng)輸?shù)袅恕?

所以啊……

阿黛爾輕輕推開門，拿著小小的草帽，向著歌劇院的方向跑去。

如果啊……

如果不是村里欠了兩千法郎的巨款……

如果不是爺爺需要人照顧，離不開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害怕，不敢跟盧恩說，要跟他一起去冒險(xiǎn)……

如果不是這么多的如果，這趟進(jìn)城之旅，就不會這么快結(jié)束了吧？

抱著草帽奔跑的少女，不知道為什么眼眶里突然多出了淚水。

細(xì)細(xì)的，小小的淚滴，像是珍珠一樣，跌落下來，落在了草芯編成的帽子上，落在了那瓣姿色的薰衣草上。

她跑了好久，跑得好快，以至于她沒有看到路，撞到了一身紅衣的人身上。

那人身材姣好，面容妖嬈，身后隨從成群。

那人衣裳豪奢，首飾精致，就連端在手中的卷煙，都是特質(zhì)的細(xì)細(xì)的女士卷煙。

她與阿黛爾相比，就像是天上的云，在憐憫著地上的爛泥。

“對，對不起……”

阿黛爾慌忙道歉，只是她話還沒有說完，那人便已經(jīng)低下了身，撿起了地上的草帽。

她手輕輕一撣帽上塵土，端詳了片刻。

“這就是你準(zhǔn)備送給盧恩先生的臨別禮物嗎？拿回去吧，他不會收的。”

“我們約好了的！”

“并不是每個約定都要遵守的，特別是貴族和平民的約定。”

“可是……”

“你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知道嗎？”

露易絲蹲下身，將帽子溫柔地塞進(jìn)了阿黛爾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