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白色方糖被盧恩捏在指間。

他手指一松。

當(dāng)！

方糖落入黑色的咖啡里。

隨著金色湯匙緩緩攪動，盧恩抬起了頭，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夏洛特。

她如今坐立不安，時不時皺著眉頭。

“有心事就說，”盧恩緩聲說道，“憋久了對健康不利。”

“先生，”夏洛特忽視了盧恩的化名，輕聲問道：“阿諾先生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不會了。”

盧恩輕輕搖頭，緩緩攪動著杯中的方糖。

“啊，好可惜……”夏洛特嘆了口氣，“阿諾先生他，人還不錯的。對吧？”

“嗯。”

“先生，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夏洛特看著盧恩杯中已然完全冷掉的咖啡問道。

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坐了一上午了。

不，應(yīng)該說他們從皇家博物館離開后，就一直坐在這里，仿佛盧恩先生和人約好了一樣。

“在等待一場車禍。”

盧恩抬起頭，緩聲說道。

車禍……

不，更準(zhǔn)確地說……

他在等待一場謀殺。

“車禍？誰的車禍？”夏洛特忍不住追問道。

“很簡單，”盧恩朝夏洛特笑了起來，“在這個帝國，有一件事情是絕對紅線。”

“紅線？”

“觸碰的人，就一定會死。”盧恩緩聲說著，仿佛發(fā)號施令的維多利亞就站在他對面，“關(guān)于命定之死的一切。”

嘭！

盧恩話音剛落，咖啡館外猛地轉(zhuǎn)來一聲巨響。

夏洛特伸出脖子，下意識地朝著聲響傳來的方向看去。

好慘烈！

黑色的四輪馬車直直地撞在了路燈上。

這路燈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堅硬，居然從中間貫穿了拉車的夏爾馬，將馬從中間分成兩截。

這也就算了。

駕車的車夫，更是一頭栽倒在了夏爾馬那分成兩半的嘴里，被它的牙齒貫穿了顱骨。

此刻，鮮血和腦漿正涓涓地從馬嘴里流出來，就像它正流著口水。

“嘔……”

夏洛特忍不住捂起了嘴。

“你看，車禍這不就來了嗎？”

盧恩瞇著眼，打量著玻璃窗外正在發(fā)生的事故。

“夏洛特，教你個簡單的常識，”盧恩緩緩說道，“對于刺殺要員來說，再沒有比制造一場混亂更合適開場了。”

要員？

能有多要員？

總不能是帝國首相吧？

夏洛特嘴角一撇，有些不耐煩盧恩的神神叨叨。

但她不得不承認，盧恩說得倒也正確。

因為馬車翻車，再加上拉馬和馬夫死狀凄慘，窗外的馬路上立刻就慌亂了起來。

報童尖叫著跑走。

紳士和淑女紛紛側(cè)過頭，遠離著血腥氣散發(fā)的方位。

甚至就連街上路過的工人，都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不去看這血腥的一幕。這讓他想起了工廠和工作。

更不用說后面一連串的馬車了。

他們?nèi)慷纪Ｔ诹笋R路上。

而就在其中第三輛馬車，那輛恰恰好被擠在中間，既無法掉頭，也無法繞路的馬車，打開了他后車廂的門。

“漢弗萊？”

夏洛特眼睛一瞪，忍不住叫出了從門中鉆出來的男人姓名。

“嗯，”盧恩聞言掃了眼下車的男人，緩緩點頭，“就是他。”

“是要殺他嗎？”

“不是。”盧恩看著走下車的漢弗萊，看著他朝著車廂微微鞠躬，低聲說出了答案，“是要殺他的首相。”

首相！？

帝國首相！？

夏洛特腦海中立刻閃過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她的眼眶立刻紅了起來。

她恨他，遠甚于恨這個國家。

這個男人，毀了自己的父母，毀了自己的家庭，毀了自己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

只是下一秒，夏洛特卻猛地反應(yīng)過來。

“您要救他！？”

“你變聰明了，夏洛特。”盧恩欣賞地看著夏洛特，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為什么！”

“原因有很多，這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我知道要說服你很難，我也不指望能夠說服你。所以我現(xiàn)在給你提供一個選擇。”

盧恩說著，從懷中掏出枚硬幣來。

當(dāng)初那枚，用來決定夏洛特命運的硬幣。

維多利亞的頭像，正在硬幣上靜靜地看著她。

“天黑后，還是這里。如果你還想要跟我，就來這里見我。如果不愿意……”

不愿意又怎樣？

夏洛特仰著脖子，倔強地瞪著盧恩。

“就當(dāng)當(dāng)初擲出的硬幣，是正面。從此你的人生，與我不再有任何牽扯。”

說道這，盧恩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黑色高頂禮帽。

他把帽子扣在頭上，卻又握著帽子朝夏洛特微微一揚。

“與你相處的三天，我過得非常愉快。夏洛特小姐，祝你未來的人生，一切順?biāo)臁！?

說完，盧恩不等夏洛特回答，徑直推開了咖啡店的玻璃門。

他的身影被玻璃門猛地一遮，便只剩下影影綽綽的輪廓了。

夏洛特沒有起身，只是怔怔地看著盧恩的背影在玻璃的遮蔽下，越來越遠，直到最后完全看不清，與門外的世界的路人一般無二。

正面，還是反面？

夏洛特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硬幣，心中紛亂如麻。

她心中已經(jīng)對盧恩的身份隱隱有了猜測，特別是在阿諾先生那近似于控訴的告別后……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猜出了答案。

猛地把硬幣抓在手中，夏洛特用力地推開了咖啡店的玻璃門，然后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方向跑去。

那里，正是她一直居住著的貧民窟。

既然自己想不清，那么就讓曾經(jīng)的，盧恩公爵的左右手，最為疼愛自己的爺爺，給出答案吧！

這樣殘忍而又恐怖的男人，自己到底要不要追隨？

————————

煙癮確實很討厭。

走出咖啡店的盧恩，手下意識地一摸口袋，便發(fā)現(xiàn)煙盒被自己丟在了歷史回響地圖里。

他嘆了口氣，從街邊的小店中重新買了盒煙，才重新看向那慘烈的車禍現(xiàn)場。

漢弗萊正緩緩離開車禍的第一現(xiàn)場，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一樣。

而在街角，盧恩已經(jīng)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當(dāng)初自己一手創(chuàng)立，后來響應(yīng)維多利亞命令，殺了自己的三賢者。

范海辛壓陣，韋德和戴維斯負責(zé)輔助。

后面兩人擅長創(chuàng)造命運的奇點，讓事物發(fā)展巧合地指向范海辛的槍口。

而呆在馬車?yán)锏那笆紫啵俏煌婕蚁壬丝炭峙逻€在等待漢弗萊疏導(dǎo)完交通，再朝他匯報。

他甚至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馬車駛向了相反的方向，正在離張伯倫所在的貧民窟越來越遠。

這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追殺他的命令，是女皇維多利亞秘密下達的，他根本沒有時間反制。

追查到真的命定之死的線索，也是他努力的結(jié)果，甚至他第一時間做出了正確的反應(yīng)。

在三賢者的威脅下，立刻前往貧民窟，控制住張伯倫，第一時間掌握命定之死，獲得保命的底牌。

這一切……

都是他努力地結(jié)果。

也是盧恩布局之后，想要看到的效果。

他已然自蹈死地，在旁人看來，再無生路。

嘭！

一聲巨響。

范海辛抬腳踹開車門，看向了面露驚恐的鄧布利多，獰笑著舉起了他手中的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鄧布利多的腦門。

而也就在這時，盧恩伸出了手。

漆黑的文明杖，緩緩地在他手下匯聚。

咚！

文明杖敲在了地上。

“我創(chuàng)造的文明連綿不絕，身處其中之人，無論是誰總會有一線生機。”

盧恩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