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諾思索著，新建了一個章節，敲下了一個字。

“秦”

她盯著這個字發了很久的呆。明明是個很普通的姓氏，卻像是自帶氣壓，從屏幕里滲出一股不安，她迅速刪除，像是阻攔著心底的忐忑。

“先改故事，不要亂寫人。”程一諾低聲警告自己。

一邊又在心里自我安慰，只要改完故事走向，他們應該不會出來！

光標回到開頭。她用力敲字：

【歡鬧的課間，一抹人影獨自呆坐著，生人勿近的冷臉在四周形成一塊獨立的空間……】

“哎呀，別寫這種老俗套。”

一個聲音在耳邊輕飄飄響起。

程一諾猛地一驚，整個人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不安的四處張望，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電腦風扇的嗡鳴聲。

她放在鍵盤上的手有些發抖。耳邊那個聲音卻沒有停下來，熱情的跟她說話：

“我們可以一起寫，這可比你一個人快得多。”

程一諾深吸一口氣，壓住慌亂，但屏幕上正在跳動的豎線忽然自己動了。

【……忽然人影猛地從書桌中掏出了一支布滿鮮血的筆。】

被突然出現的字嚇了一跳，程一諾狂摁電腦的刪除鍵，被這詭異的場景刺激到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可豎線剛閃爍兩下，那行字又悄無聲息地爬了回來。

“秦天？”程一諾的聲音啞得發緊。

“怎么，以為回到現實了？”那聲音帶著熟悉的冷意。

他怎么會跟過來？

她自己不是已經寫了“回到現實”了嗎？

“你以為，現實和小說的界限那么容易分割？”秦天似乎聽見了她可笑的想法，“你寫的每一段話，都是我能快速鎖定你的鏈條，而小說世界的言出法隨，不過是你出現在小說中的另一個空間。”

程一諾忍住顫抖，快速在鍵盤敲擊：

【沾滿鮮血的筆，被人影牢牢握在手中，用力的向另一只手扎去，像是被禁錮又像是被封印釘死在課桌上······】

豎線閃了閃，文字被刪除掉。

“你在我的地盤寫我的故事，這很不禮貌。”秦天低低笑了起來，“而且，你好像忘了，你文字的力量也來源于這里。”

屏幕一閃，所有的章節被瞬間替換成無數陌生的段落。

有她沒寫過的場景，有她不認識的人物，一一出場，還有那些她曾經刪掉、發誓絕不再提的設定，被重新拼接成一幅詭異的拼圖，毫無邏輯，又分外詭異。

其中最新章，中央赫然寫著：

【疾馳的大巴被一股巨力沖擊，這股力量打破了大巴的結界，一股屬于世界規則之力開始修復，但缺口越來越大，車上覺醒的角色開始掙扎，突變引起了創作者程一諾的感知，她被永久的拉入她所創造的源生之地】

看著奇怪的描述，程一諾手心立刻冒出冷汗。

“我可以回到現實幫你們復生！”

程一諾幾乎是嘶吼著喊出口的。

她自己都不清楚，這句話到底是討價還價，還是一種條件反射的求生本能。

床頭的燈忽然閃了兩下。

電腦屏幕上的光像液體一樣扭曲，字句在波動的背景中浮沉。

就像一張張墨跡未干的稿紙，被水漫過，文字的形狀在流動、重組。

“復生？”秦天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壓出來的低笑，“你連自己能不能回去都不確定，怎么幫我們復生？”

“我——我可以繼續寫小說！”程一諾死死盯著屏幕，生怕下一秒畫面就徹底吞掉她的意識，“寫你們這本，原本的世界構造，我能修好……我寫得出來！你們不也需要源生之地提供能量嗎？”

“你······在我這邊的信任度可真沒多少了。”

秦天的聲音輕輕地，卻像是在耳骨里敲擊，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涼的回聲。

屏幕里的光線開始擴散，邊緣滲出黏稠的黑色液體，順著顯示器的邊框一滴滴滑落到桌面上。那液體落地沒有聲響，反而像是滲進了空氣，把周圍的溫度拉低了一截。

“我不需要你百分百的信任。”程一諾死死握著鍵盤，聲音依舊顫，卻試圖壓出一絲堅定，“我可以嘗試去修復現實的小說世界，給你們提供能量，反正晚上你們也能入夢不是嗎？”

“緩兵之計？”秦天笑了，那笑聲不急不緩，像是審視獵物最后的掙扎，“信你最后一次了。”

秦天的話音一落，屏幕上的黑色液體忽然停下滲落，反而被反向吸回屏幕深處。

那一瞬間，屏幕如墨色將程一諾包圍，窒息感瞬間涌來。

一整個大喘氣，程一諾睜眼醒了過來，看著熟悉的房間時間還早七點，不放心的下床拉開窗簾，暖融融光驅走了身上的寒意。

可是，她的指尖依舊冰涼，心跳沉重得像是壓著一塊石頭。

她看向桌上緊閉的電腦，真的要這樣做嗎。

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打開電腦，熟練的登入作家助手，打開草稿箱赫然留下一行字：

【信你最后一次了。】

程一諾呼吸瞬間一滯。

她最近都沒開機，根本沒碰過電腦，可那行字仿佛在告訴她，那個夢境的人可以影響現實。

她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心頭涌上一股逃離的沖動。可腳剛跨出一步，床頭柜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陌生號碼發來一條信息。

【早上好，創作者。】

程一諾瞳孔驟縮，手心開始發汗。她顫著手打開對話框，下一條信息很快出現：

【別忘了你的承諾。】

“瘋了……真是瘋了……”程一諾低聲呢喃，咬著牙把手機扣在桌面上，冷靜的思索著。

無論如何，她必須搞清楚，如果真的去修復小說的世界，讓秦天他們獲得復生的能量，他們假若真的復生會影響現實什么？

回到作家專區，什么地方的作家最多，那當然是潛水的話題廣場。

這個區可太棒了，給了她曾經不碼字的充裕理由，美名其曰學習寫作套路，實際是在各種吃瓜爬樓，一個人不想更新小說可是有太多理由了。

鴿王可是初當很爽，一直當一直爽。

這次不吃瓜，只保命。

程一諾翻找著正在被討論的話題，看看是否有創作者發起小說角色復生的話題。

鼠標滾輪一下一下滑著。

話題廣場的帖子更新很快，一眨眼就能跳出幾十個新樓，可大多都是日常吐槽：抱怨靈感枯竭的，曬稿費的，調侃爽文真的跟水一樣的。

她沒心思看這些，直接用搜索框輸入。

【角色復生】

一秒不到，結果就跳了出來。

第一個置頂帖的標題充滿詭異：

【請慎用文字的力量，他們會回來的。】

樓主的頭像是一團模糊的灰霧，看不清五官，甚至連用戶名都是亂碼。

程一諾猶豫了一下，點進去。

樓主的第一句話就讓她后背發涼

沒有具體的發帖時間，觀點也無，就像一個人自言自語。

【如果你正在看這個帖子，并且你的角色已經嘗試與現實接觸，那么停下你所有的寫作，馬上斷網。】

她握鼠標的手心開始冒汗，繼續往下看。

【小說世界是一個未完成的投影。你寫下的每個字，都會像釘子一樣，將它與現實連接。當釘子多到一定程度，他們就能順著釘子找到你。】

樓主還配了一張圖片，是一頁手寫的稿紙，紙上字的縫隙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不同形狀、不同大小，全都直勾勾盯著鏡頭充滿貪婪。

程一諾的呼吸有些亂。

她明白，那是秦天復生的渴望。

【最可怕的是——他們的存在不僅依附你的文字，還會反向改寫你的文字，讓它成為他們進入現實的入口。】

這句話下面，樓主放了一張聊天截圖。

截圖里的對話框只有一條信息：

【信你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