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川是被辣條味熏醒的。

他像條擱淺的咸魚在棺材里挺了挺腰，腦袋撞上葬著干花的棺材板內襯。柏木香氣里混著古怪的焦糖味——左側陪葬品格里堆滿衛龍魔芋爽，右側擺著個插充電寶的小米加濕器，正幽幽噴出六神花露水味的煙霧。

“呼吸頻率達標，腦電波確認未奪舍。”清冽的女聲從上方傳來，伴隨密集的鍵盤敲擊聲：“把探魂針撤了，他這種體質針頭容易結冰。”

棺材蓋被“嘩啦”推開，陸小川迎著刺目光線瞇起眼。日光燈管下坐著個披麻布圍裙的少女，左手端著星巴克無常鎖鏈馬克杯，右手在MacBook上敲出殘影。她背后的置物架擺滿賽博驅邪工具：貼著“急急如律令”貼紙的無人機、符咒紋樣的藍牙音箱，以及一臺正在3D打印招魂幡的機器。

“現代詐尸流程需要簽電子確認書。”少女頭也不抬地甩來份iPad，“姓名職業過敏史，勾選是否自愿成為冥婚受害者。”

陸小川的視線卻被她身后毛茸茸的生物吸引——雪白刺猬蹲在迷你電競椅上，前爪抱著可樂吸管，黑豆眼正聚精會神盯住《甄嬛傳》第76集。它卷起的尖刺間夾著陸小川的學生證，塑料殼上還沾著可疑的血手印。

“看什么看？”刺猬突然口吐東北腔，“沒見過刺猬追宮斗劇？蘇公公馬上要往熹貴妃湯里下毒了！”

陸小川的尖叫聲終于沖破喉嚨：“建國后不許成精！！”

沈三七終于舍得抬頭。她眉間天生一點朱砂痣，扎著程序員標配的油頭丸子頭，耳機線上掛著枚晃悠悠的青銅五帝錢。當她摘下防藍光眼鏡時，陸小川才發現她右眼瞳仁是罕見的銀灰色。

“你的癥狀很復雜。”她調出手機監控截圖，“昏迷時七次夢游試圖強吻清明上河圖屏風，抱著鎮墓獸喊媽，還在值班室墻上用朱砂畫了35個哆啦A夢。”

刺猬翹著二郎腿補刀：“你小子還搶我瓜子！隔著防護服都聞到你嘴里尸臭味了！”

陸小川這才注意到自己套著件寫滿符咒的防護服，胸口別著張工牌：【實習生陸小川】。背景Logo是Q版孟婆端著孟婆湯，下方標語寫著“您身邊的輪回服務專家”。

“昨夜你激活了《墳草綱目》的活體宿主契約。”沈三七將發霉的古籍拍在他面前，“簡單來說，那本藥典現在是你的副心臟。”

泛黃書頁緩慢滲出暗紅液體，像臺年久失修的老打印機。工筆畫的人面魔芋正在舒展葉片，花蕊處的嬰孩小臉歪曲成哭相。陸小川指尖剛觸到“三尸腦神丹”的配方欄，墨跡突然猙獰暴漲，在他虎口咬出枚帶牙印的朱砂痣。

“這些藥材會通過宿主吸引邪祟。”沈三七轉動顯示屏，“昨夜馮蘭現身的瞬間，西郊墓園磁場波動堪比奧特曼打小怪獸。”監控畫面里，紅衣女鬼撩起蓋頭沖鏡頭比心，地面裂痕精確勾出個130㎡的婚房戶型圖。

刺猬彈射跳上棺材板：“那老妹兒在陰陽兩界婚介所掛你號八年了！上回被她纏上的小伙直接跳過戀愛生五個鬼胎，中元節全家沖業績拿陰間五好家庭呢！”

陸小川瘋狂后退撞翻供品臺，香灰壇里滾出枚熟悉的物件——他昨晚當符紙使的《本草綱目》教材。此時內頁布滿指甲抓撓的血字：【放我出去否則每周給你寫情書】

“勞動合同還是殉葬協議你看著辦。”沈三七亮出二維碼，“月薪八千包吃住，附贈郊區兇宅改造的單身公寓。”

仿佛響應她的話語，墻角的全自動焚化爐突然啟動。冒著綠火的傳送帶上，馮蘭的血色婚帖正被激光雕刻出鑲金二維碼，鬼新娘在火焰中嬌羞捧臉：“親，五星好評返現二十年陽壽哦~”

冷氣從陸小川尾椎骨竄到天靈蓋。他抓起桃木劍形狀的掃把破窗而逃，迎面撞進七月正午的烈日里。柏油路面泛起熱浪的扭曲幻影中，他恍惚看到公交站臺海報變成冥婚廣告：【馮蘭新娘寫真集所有款式婚紗支持7天無理由】

“跑什么跑！”刺猬的怒吼從藍牙耳機里炸響，“你袍子底下穿著人家繡的鴛鴦戲水內褲呢！”

陸小川剎住腳步。

五分鐘后，沈三七在太平間改造的實驗室逮回裸奔的宿主。無影燈下《墳草綱目》嘩啦啦自動翻頁，最終停駐在涂黑的那頁——陸小川的學生證照片正被墨跡侵蝕，替換成活人入藥的炮制流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