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病了。自從上次學校心理咨詢老師提出我可能是雙向情感障礙，建議入院就醫，我便結束了咨詢，醫院也是沒有去的。

認識到這是非正常的且不利于我的“未來”，我便有意控制，從上一章節到這時候，我的情緒都十分穩定。

前日莫名其妙的，渾身無力，無精打采，興致也是全無，就縱容自己躺了一天。晚些時候爸媽回家，進門開罵，罵的無非就是些“沒打掃家里”“沒給他們打好開水”“不會做飯”……

大講特講他們的付出，以及我的不孝，許是說中了，我真不孝，回房塞住耳朵，耳不聽眼不見為清，我沒什么辯駁的力氣。

昨晚約好和弟弟去買年糕吃，走進電梯，他倒是頑皮，非要打著玩，我最是討厭鬧騰，想制止，他又以為我和他鬧著玩。

他嘴里吐的難聽的字眼，許久不見，他和記憶中乖巧的樣子判若兩人，偶爾一句“你胖死了”也很扎痛我的心，我106斤，或許的確是胖了些，可他不該天天這樣說，我們是親人，不是仇人。

推搡間踢到了他的手，沒紅沒破，他生氣了，電梯也到了一樓，我出去后，他甩下一句“我不去了”，按鍵上樓，留我一人在黑漆漆的樓道。

我又覺得心臟抽痛，全身血液凍結，我早該適應，可不管多少次，都無法忽視生理的反應。

等了另一班電梯下來我也上了樓。

回去開門后發現他已經換回睡衣，我有點想笑，沒什么樂意的笑。

換了鞋，我在客廳指責他嘴巴不干不凈，多少都在外學壞了。爸爸坐在沙發上，好像一尊彌勒佛，不聽不言，媽媽也不發一言。

那一刻，我突然想自己是不是修了小說里的“隱身訣”。

無人理睬，多少次了，我該習慣的。

今天我的狀態依舊，我恨所有人，我希望我們都在那場天災中湮滅，現在的一切只是我們彌留之際的幻想。

晚間爸爸回家問弟弟會考成績，“87，但是是全班第八”，他好像蠻驕傲，爸爸最是會不懂裝懂，聽到“第八”就覺不錯，點頭說不錯。

我那時97，其中一門差三分滿分，當然除我之外，無人記得，無人在意。我忮忌無比。

媽媽回來讓我洗菜，拿個鍋子煮給爸爸吃，她在案板切肉，我在一旁洗菜，她開始了叨叨：

“死小娃怎么考那么差”

“我早說要送回老家學校，你不同意”

“都怪你沒教”

……

“十中好，他現在上的學校是個垃圾！”

聽到十中兩個字，我開始顫抖、應激，大聲反駁：

“什么送回老家，已經過去沒法改變的事不要馬后炮，你總是馬后炮推卸責任！”

“他會考我在廣東我教什么教，怎么教！我教了他會聽嗎！”

“昨晚我在客廳倒是教了，可也只是我一個人像個瘋子一樣吼，你們拿我當猴戲看嗎！”

“不要馬后炮，十中！十中！十中！不要提！你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拿十中刺我！”

我聲音猛地變大，像是刺猬一樣豎起利刺。可她短短兩句話，又讓我如墜深淵。

“我花那么多錢養你長大！”

“書讀到狗肚子里了！”

“你回老家讀高中還不是我塞了錢！有本事你別要我的錢！”

“像個老母狼一樣咆哮……”

“不孝的白眼狼。”

我說不出什么，心臟撲通撲通，氧氣忽然稀薄，正好洗完菜，放到籃子里，落荒而逃。

回到那個小臥室，淚潸潸，鼻涕也順著流下，我拿紙擦著，又抽出兩張塞到嘴里壓住聲音……

透過窗戶，我似乎又看到了四年前站在窗邊的我，那樣搖搖欲墜。

我是極怕痛的，那時搜遍全網，沒有安詳體面的死法，就茍活著，過去與現在，我判若兩人。

在一次次痛苦中，茍活下來的，只余這具殘軀，真正的我，早從窗邊失重墜落多年。

今夜似是又回到了到一個個獨自舔舐創口的夜晚。

他們一家三口在客廳其樂融融，沒人知道，這條縛地靈的存在，當然，也沒人在意，如同過去的無數個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