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監護儀的波紋在墻上投下漣漪，浩宇的指尖在李浩然掌心抽搐，像條擱淺的銀魚。李浩然數著弟弟睫毛顫動的頻率，這串數字與樓上張煜城昨夜咳血的次數完全吻合——二十七次。

“李先生，您弟弟的肌酸激酶指數超標三倍。“徐醫生將化驗單按在床頭，不銹鋼病歷夾邊緣映出他腕表的倒計時，“我們建議立即安裝胃造瘺管。“

李浩然盯著檢驗單上的折線圖，那些陡峭的波峰讓他想起張煜城手臂的鞭痕。昨夜急診室里，他親眼看見護士用棉簽丈量那些傷痕的深度，像在測繪某座疼痛的山脈。

“再給我們兩周時間。“他摸到口袋里的臨床試驗同意書，張煜城昏迷前塞給他的文件還帶著血漬，“協和醫院的新型基因療法...“

輪椅突然劇烈震顫。浩宇的左手在空中劃出扭曲的弧線，打翻了生理鹽水瓶。李浩然按住他痙攣的肩胛骨，掌下的肌肉纖維正以每分鐘七次的頻率抽搐——這串數字他在張煜城的打工記錄上見過，是便利店夜班時應對醉漢騷擾的次數。

深夜的復健室彌漫著氯水味道，浩宇在水療池里漂浮如蒼白的月亮。李浩然調試著新型神經電刺激儀，突然發現電極片排列的形狀格外眼熟。淡藍色電流劃過浩宇脊椎時，那些閃爍的光點赫然組成張煜城背上的鞭痕圖案。

“哥...“浩宇突然抓住池邊護欄，手指在水面畫出螺旋紋路，“我昨天夢見紅裙子的阿姨。“他的瞳孔在治療燈下微微擴散，“她在教我怎么用疼痛打摩斯密碼。“

李浩然手中的電極片落入池水，濺起的波紋吞噬了螺旋圖案。他突然想起張煜城昏迷前畫的符號，那串肌電波形此刻正在監護儀上具象化——浩宇發病時的痙攣曲線，與張煜城被皮帶抽打時的肌肉反射波形完全重疊。

頂燈突然爆閃，復健室墮入黑暗。李浩然摸到浩宇冰涼的腳踝，卻聽見樓上傳來重物墜地聲。他沖進安全通道時，看見張煜城蜷縮在四樓轉角，手指在地面抓出血色螺旋。

“三十七分鐘...“張煜城嘶啞地笑，染血的牙齒在應急燈下泛青，“這次他用了新道具。“他扯開領口，鎖骨處的燙傷排列成北斗七星，“知道電擊槍打在哪個部位最疼嗎？“

李浩然抓住他顫抖的手腕，醫用冷光筆照亮皮下出血點。那些紫斑沿著神經走向分布，與浩宇的神經退化圖譜驚人相似。他突然意識到，張煜城身上這些看似凌亂的傷痕，實則是用肉體記錄的酷刑年鑒。

“這是尺神經。“他的指尖滑過張煜城肘部淤青，“受擊會導致小指痙攣。“話音未落，浩宇的哭喊從樓下傳來，監護儀警報聲穿透樓板。

兩人沖進病房時，浩宇的右手小指正扭曲成怪異的角度。張煜城突然跪下身，將自己的小指卡進浩宇指縫。不可思議的是，當兩枚痙攣的手指相互觸碰，浩宇的抽搐竟開始減弱。

“肌肉記憶...“張煜城額頭抵著病床護欄，“七歲那年，我媽也是這樣握著我的手。“他的小指關節發出脆響，“她跳下去的時候，我的手指就是這么斷的。“

晨光染紅透析機管道時，李浩然在張煜城頸后發現隱藏的針孔。那些排列成星座的細小疤痕，與浩宇的神經阻滯注射點完全對應。他翻開浩宇三年前的病歷，發現首診醫生簽名處暈開的墨跡，與張煜城存折密碼的筆跡出自同一支鋼筆。

“疼嗎？“他蘸著消毒水涂抹張煜城背上的新傷。

“你應該問浩宇。“張煜城將止痛藥碾碎撒進仙人掌盆栽，“他每塊肌肉的哀嚎，都比這些傷口誠實。“紫色藥粉在晨光中飛揚，落在浩宇昨夜畫的螺旋圖案上，竟勾勒出神經突觸的結構。

住院部突然停電的瞬間，李浩然看見兩人影子在墻上交融。浩宇的心電圖與張煜城的脈搏監測儀同時發出警報，跳動的光點在空中組成巨大的DNA雙螺旋。當備用電源啟動時，他看見張煜城用血在窗玻璃上寫：我們都是被剪斷的染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