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時間已經來到了五天之后。
陽平關上。
鎮守漢中的曹軍主將夏侯淵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蜀軍,他接過手下親兵遞來的牛皮水袋大口痛飲而下。
喝罷。
夏侯淵隨手把干癟的水袋扔回衛兵懷里后,他的眼神凝重的俯視著下方的劉備大軍。
“五天了,已經五天了!”
“劉備,你到底在謀劃著什么?”
說著,夏侯淵的目光掃向了整個戰場。
在戰場上。
他看到了攻城失敗退下來的老對手趙云,看到了頭盔被打落,正披頭散發的敵將劉封,但唯獨……
夏侯淵沒有看到那個他在意的身影。
“劉備,你到底把姜維藏在了何處?呵呵,難道你還想像對付子廉那般,用此子為奇兵擒殺某嗎?”
“可惜。”
夏侯淵臉上掛著一絲嘲弄。
“皆是妄想!”
“淵,不是子廉,這里也不是下辨城。”
夏侯淵聽到了身后傳來的動靜,他回首望去,正看到渾身甲胄染血的曹休向自己走來。
“文烈,剛才表現的不錯。”
“如果不是你帶領士兵把那殺上城頭的趙云趕了下去,少不得其人會對我們造成不小的麻煩。”
說這話時,夏侯淵的臉上露出對曹休不加以掩飾的欣賞。
“你且在這安心的待著,等到漢中戰事結束后,本將親自去信魏王一封,向他替你求情。”
“加上你是魏王看重的千里駒……”
“以兄長的脾性,他可能會對你訓斥一頓,然后依舊會重用于你。”
對于夏侯淵的勸慰,曹休感覺不到開心。
他憂心忡忡的道:“將軍,陽平大戰持續五日了,伯……姜維那廝始終沒有現身,休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將軍,您當小心防范才是。”
眼見曹休道出了與自己一般的擔憂,夏侯淵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語。
“文烈!“
“以你對姜維的了解,他會藏身何處?”
夏侯淵向曹休詢問道。
剛說完,夏侯淵的目光就又瞧見了一個雙手骨節粗大,鼻若懸膽,面容剛硬,渾身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的將軍,向他步伐沉穩的走來。
“公明既然來了,你也說說那姜維藏在何處,以及劉備下一步的動向。”
“呵呵。”
“雖然本將不認為劉備有本事破了陽平關,但揣摩一下敵軍的心思提前做出應對,總不是壞事兒。”
徐晃來到近前站定。
作為跟隨了曹操很久的軍中宿將,他沒有跟曹休爭風頭的打算。
所以。
面對夏侯淵的邀請,他只是平靜的望了曹休一眼,頷首示意他先說。
“將軍!”
曹休面泛苦笑的開口:“休如果能猜透那賊人姜維的心思,當初下辨城又何至于慘敗。”
“但。“
曹休語氣堅定道:“劉備率領的那些蜀蠻進入漢中的道路就那些。”
“時下他們強攻關城不成……”
“或許他們會向北圖謀馬鳴閣道,也或許,他們會……”
曹休的目光顧盼向米倉山,一咬牙說道:“也許,他們會走米倉山也說不定。”
“將軍,姜維那人用兵詭測,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不得不防。”
誰料。
在曹休說完之后,夏侯淵就聽的笑了出來。
“文烈,你所言的都很有道理,但,你終究是過于年輕了。”
“馬鳴閣道上,那里有張郃將軍鎮守。”
“本將早已經數次去信于他,令他小心防備。”
“這等情況下,本將可不認為姜維此子還能讓張郃吃個大虧,至于你說的米倉山?”
夏侯淵笑著搖了搖頭。
他用手指著下方退去的蜀軍道:“文烈,你猜劉備此人來攻漢中,因何不走米倉山道進軍,而偏偏經由金牛道而來此叩關?”
“還不是那米倉山險峻崎嶇,常人難以翻越。”
“連劉備都主動選擇了放棄。”
“文烈,你覺得那姜維有飛躍米倉山的本事,就算是他有,可他手下的士兵呢?”
見到夏侯淵對姜維如此輕視,生怕姜維反其道而行之選了此道的曹休,頓時急了。
他連忙道:“可將軍……”
“姜維能被當作常人對待嗎?”
“他如果是常人,魏王和王太子殿下又怎會對他看重有加,將軍您見過一個出口即是文章的常人嗎?”
看到曹休如此質問向自己,換做是旁姓屬將,夏侯淵必然會呵斥一番。
可對于曹休……
夏侯淵沒有與之爭辯,而是行到曹休身邊幫他整了整衣甲征袍,擦拭去了其臉上的鮮血。
“文烈,知恥而后勇是不錯。”
“但。”
“你不能因為一次負于那姜維之手,就徹底亂了分寸。”
“天下無常勝的將軍,英雄如魏王,尚有赤壁之敗。”
“敗了不可怕……”
“可怕是你這般,未見姜維,心就先敗了。”
曹休明白夏侯淵說的這些道理。
可不知為什么,聽了夏侯淵的這些話,他的心中非但沒有趨于平靜,不安感越發的強烈了。
好似。
即將要大禍臨頭似的。
“將軍……”
曹休的話直接被夏侯淵一巴掌拍肩膀上打斷了。
下一刻。
曹休只見到夏侯淵收起笑容,對著他正色道:“文烈,沒有什么可是。”
“你只在此猜測那姜維可能會走米倉道,可你以為,那條道之前就沒人嘗試過嗎?”
說著。
夏侯淵望向米倉道重重的嘆了口氣:“你沒來此之前,本將曾經派遣張郃率領六千士兵自北向南走米倉道,打算攻取巴中。”
“結果呢?”
“等到張郃將軍好不容易翻越過去后,我軍將士別說攻城掠地了,就是拿起武器的氣力都沒有,直接被你在下辨城遇到的張飛輕易擊敗。”
“如果不是張郃見機逃……撤的快,他都會出事兒。”
“自北向南,尚且如此艱難。”
“真按照你所設想的……“
“那姜維若走米倉道,其難度,根本不亞于自西向東的在綿延無盡的荒山野嶺中,直接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自北向南的米倉道,至少是順著山勢而行,可自西向東翻越米倉山嘛……”
“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其行軍的難度,更勝當初的張郃將軍十倍還多。”
為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夏侯淵把徐晃拉到了身前。
“公明,文烈這會兒鉆進了牛角尖!”
“你來與他說說。“
夏侯淵說罷,直接邁步離開。
被曹休一折騰,他連聽徐晃分析戰局的心思也沒了。
大戰剛落幕,身為主將的他,需要去負責檢查關防,查漏補缺的同時,好應對明日劉備麾下的軍隊可能發起的攻城。
原地。
徐晃看著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曹休,他輕聲道:“文烈,你或許以為自己是對的。”
“但天下的聰明人,從來不是僅有一個。”
“你能想到的事情,夏侯將軍又豈會想不到?”
“這么說吧!”
徐晃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當初魏王走陳倉道討伐漢中張魯的時候,他也曾考慮過派兵自西向東翻越米倉山,好避開我們腳下這座雄關天塹。”
“可你猜……”
“他最后為什么放棄了?”
留下一句發人深省的話,徐晃笑呵呵的離開了。
當然。
徐晃有句話,沒對曹休說。
那就是……
當初被曹操派去調查走米倉山進軍可能性的將領,是他徐公明。
對于自西向東翻越米倉山的難度,徐晃比所有人有更深的體會。
陽平關下,漢軍大營。
回到中軍大帳中的劉備,面上沒有一絲攻城失敗的頹喪。
他面帶笑意的看向了徐庶和法正。
“孝直,元直。”
“連攻陽平關五日,夏侯淵恐怕該生疑心了,看來……我們是時候推進下一步計劃了。”
“所以。”
“今晚就讓子龍率一萬軍隊翻越走馬嶺,襲取張郃駐守的廣石如何?”
說完,感覺稍有不妥的劉備,又搖搖頭補充道:“僅有子龍一人還不夠分量。”
“備當與他同去!”
“我若現身馬鳴閣道,出現在駐守廣石的張郃眼前,定然能將關內敵人的注意力全引至此處,而不是放在伯約的身上。”
“備這里危險一分,他那里就安全十分!”
他的應夢賢臣年紀輕輕,都有孤軍深入的勇氣。
那他劉玄德……
身為主君,又怎會缺大纛向前,給這位應夢賢臣,以做惑敵和掩護的無畏。
劉備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