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明日就要與徐庶動身南下,前往陽平關與那位昭烈帝相見,姜維的內心便難以自控的泛起層層波瀾。
他,盼這一日,太久了。
遠處。
張飛的目光,落在了亭亭玉立的兩個大侄女身上。
與對待徐庶及其妻子的方式不同,張飛則是一把捏住張苞的耳朵,把他這唯一的兒子扯到了兩女的面前。
“咋滴,啞巴了?”
“混賬東西,見了你這兩位姐姐,連該叫什么都不會啦?”
張苞如何能想到這其中還有自己的事兒。
可在父親張飛的“淫威”下,他哪里敢反抗,全然一副受氣包的模樣,低眉臊首的向兩女喊了句姐姐。
張家父子活寶般的相處方式,看的劉婉,劉瑩兩女莞爾一笑。
劉婉款款的走了出來,阻止了張飛繼續對張苞的施暴,溫柔道:“三叔?!?
“這事不怪苞弟,侄女和你們走散之時,那時的苞弟尚未記事?!?
“別離經年,苞弟怯生也是正常。”
張飛一聽大哥的長女劉婉愿意還認自己這個三叔,還這般善解人意的幫自己混賬兒子找借口……
這位糙漢像是吃了蜜餞似的,連忙“誒”的應了一句。
一巴掌把礙眼的兒子拍開。
張飛這才歉意的看了一眼兩女,解釋道:“兩位大侄女兒,昔年之事……莫要怪你們的父親?!?
“當時的戰場局勢太亂了!”
“曹軍殺瘋了,我們也殺瘋了?!?
“便是你們的弟弟阿斗,如果不是你們的子龍叔父冒著生死在敵軍的圍困中搏殺,他也不一定能活的下來?!?
“嗐!當時那仗,敗的真窩囊?!?
“否則,大哥,還有你們的三叔俺,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落入敵手?!?
提起舊日的那一戰,張飛狠狠的拍了下大腿。
“三叔,不必對此事耿耿于懷。”
“侄女,這不是回來了嗎?”
劉婉的美眸不著痕跡的望了一眼遠處的姜維,焉然一笑間,勝似出水芙蓉,又如西子謫塵。
“大侄女兒說的是,是你三叔婆婆媽媽了?!?
“走,三叔帶你們回家。”
張飛把自己的戰馬牽到了兩女的面前,示意兩女上去。
稍長的劉婉還想拒絕,她就看到自己一直思念的人兒,走到了她的面前。
“婉姑娘,這是伯父的一片心意,就別拒絕了。”
說罷,姜維在盡量減少肌膚接觸的情況下,先后將兩女抱上了張飛和自己的戰馬。
不需要張飛吩咐。
張苞麻利把自己的戰馬拉到了徐庶妻子的面前。
“嬸嬸,你們騎小侄的戰馬?!?
這一刻。
無論是張飛,還是姜維,亦或者張苞,都把先前載著曹休和張既的馬車忽略了。
或者說。
他們都想以讓出戰馬,給予她們騎乘的方式,表明對她們的看重。
馬超雖然沒見過徐庶,但他這些時日里,可是早就從張飛的嘴里把徐庶的事情了解了一個詳盡。
在劉備帳下根基不深,且敬重徐庶所為的他。
亦是不由分說的,把自己的戰馬讓給了徐庶,選擇了為徐庶牽馬墜蹬。
“徐先生,安穩的坐就是?!?
“這一切?!?
“你們值得?!?
姜維大笑一聲,然后在徐庶愕然的目光中,他一揮手……
頃刻間。
整齊劃一的高喝聲,從五百前來迎接的蜀軍士兵口中發出。
“恭迎徐軍師歸來!”
“恭迎徐軍師歸來!”
“……”
一開始,只是蜀軍將士們在喊。
到了后來……
張飛父子,馬超等人也加入了進來,并且喊的格外賣力。
……
陳倉道的盡頭,陽平關以西二十里。
漢水北岸。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行軍隊伍前方,鬢染霜色,騎在鬃毛間雜著灰白之狀老馬背上的劉備,猛的勒住了的盧馬的韁繩。
此時,其深邃如潭的眸子中泛出一抹疑惑。
隨著劍鞘上布滿磨損痕跡的雙股劍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音,只見劉備微側著身子,看向下辨城的方位做傾聽之狀。
“孝直,子龍,文長,漢升,你們可曾聽到什么聲音?”
劉備的話音,頓時引來了他周遭一眾文臣武將的目光。
細加聆聽下,眾人一陣面面相覷。
因為。
他們全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至于敵人來襲,他們也不認為夏侯淵會放棄陽平關之利,出關與他們開戰。
若夏侯淵真是那樣做了,正是他們求之不得之事。
這時。
法正的長笑聲響起。
“主公?!?
法正用手指著前方隱約能看見個輪廓的陽平關,他說道:“在下聽到了?!?
“您聽到的聲音,正是我軍攻克陽平關,擒殺夏侯妙才的凱旋之音啊?!?
劉備哭笑不得的看著開口應聲的法正,徑直笑了出來。
“孝直說的不錯?!?
“子龍,文長,傳令下去,命令大軍加快速度。”
“日落之前。”
“備要看到大軍在陽平關下扎營,讓那夏侯淵知曉,備率領著討賊的正義王師來了?!?
回過頭。
劉備再度向著北方的下辨城方位望了一眼。
備的應夢賢臣??!
玄德,已經來到了漢中,而你,又會在何時出現呢?
……
翌日清晨,下辨城城外。
張飛,馬超,吳蘭,雷銅,任夔,徐庶妻子,劉婉劉瑩等人盡數出現在城門口,他們在為準備南下陽平關的姜維和徐庶送行。
此次南下,徐庶的妻子李氏,徐庶的幼子徐牧,劉備的兩個女兒,不會與之同行。
而是打算過兩日由張飛派人護送他們,走一條更為安全穩妥的道路。
畢竟。
如果把她們帶上,勢必會拖累姜維和徐庶兩人的速度,增加不必要的負擔。
當然。
此次南下的,亦不止姜維,徐庶兩人。
同行的,還有張苞,郝昭,以及張飛特意從軍中抽調出的百名精通騎術的百戰老兵。
城門口。
張飛沒有急于與兩人辭別,而是一招手,讓手下人端來了一個蓋著紅綢的托盤。
只見這位張三爺拍了拍身上因為清晨霧氣大而沾染的露珠,打量了一眼徐庶的一襲青衫說道:“元直先生?!?
“你此去陽平關,必然會參與漢中爭奪戰?!?
“大戰一起,即是兵兇戰危,沒有一副得體的鎧甲保護如何能成?”
下一刻。
張飛一把掀開了托盤上蓋著的紅綢,指著托盤內的疊放著的鎧甲說道:“嘿嘿,你說巧了不是?!?
“今晨俺去城中府庫中翻找了一下,還真找到了一副適合你的甲胄?!?
張飛不給徐庶拒絕的機會。
立時對著身后的親衛吩咐道:“別愣著了,趕緊把這身鎧甲給元直先生換上。”
“翼德,你這……”
徐庶哪里能猜到張飛還有這一手準備。
其人硬是被張飛的親衛拉向了一邊披甲掛胄去了。
對此,城門口的其妻子李氏見狀,也是笑著上前幫忙。
沒有妻子不擔心出征的丈夫,李氏同樣不例外。
及至目光落到姜維身上時……
張飛就沒那么客氣了。
“好侄兒,見了俺那大哥,無需有太多顧忌,他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如果見了子龍,漢升等人,更無需跟他們見外。”
“你是俺的子侄,也是他們的子侄兒。”
“至于其他的嘛!”
“孝直先生是個小心眼兒,只要你認為是對的,甭跟他客氣。”
“嘿,你要是在決策上與他出現了分歧,爭的面紅耳赤,大哥又不知該如何決策的時候……”
“只要你認為自己是對的。”
“盡管給俺來信一封,俺老張保證朝出夕至,從下辨城城快馬加鞭趕至陽平關下,堅定的支持你的決策?!?
臨別之際,張飛忽然絮叨了起來。
望著好似婦人一般啰嗦不休的張三將軍,姜維沒有感到任何不悅,而是一一微笑著耐心應下。
原因很簡單。
正是因為張飛把他姜伯約當成了真正的子侄,才會這般叮囑個不停。
若換成無關的旁人,這位張三將軍估計連看一眼都欠奉。
就在這時。
遠處傳來了一聲驚呼。
張飛和姜維轉頭望去。
赫然看到徐庶穿著一副銀色魚鱗甲走來。
甲片細密如雪,在晨霧中泛著冷冽的寒光。
胸前的弧形護心鏡,锃亮如銀月,輔之以雙肩披掛的獸首吞肩甲,甲胄在貼合徐庶身型,襯托其挺拔英氣的同時,又平添了肅殺之氣和一抹威嚴。
伴隨著徐庶的步伐邁動,其腰間的獅蠻帶,下掛的魚鱗狀裙甲嘩啦作響,好似如江水輕流涌動。
銀色束發冠和護額甲組成的非全覆式頭盔,既保留了徐庶身為謀佐的儒雅,又不失戰場上的防護功能。
看著這樣的徐元直,姜維直接看愣了。
這。
這還是徐元直嗎?
若是呂蒙偷襲荊州之時,徐庶著這身甲胄出現在南郡城頭的話,大抵……其會被活生生嚇死的吧。
“俺滴個娘咧?!?
“元直先生,你這行頭簡直就是周公瑾再世。”
“不對,還差一點,究竟差在哪兒呢?”
張飛圍繞著徐庶打量了一圈。
陡然間,張飛的腦海中靈感乍現。
就見他在馬超無語的眼神凝視下,一把扯下了這位神威天將軍身后的銀白大氅,系在了徐庶的身上。
“哈哈哈!”
“銀甲耀目,白袍獵獵?!?
“元直,俺那大哥見了你,保證嚇一跳?!?
“先生你,現在就是我大哥的周郎啊?!?
正大笑著,張飛的目光忽然瞥見了與徐庶行頭無甚區別,一身白袍銀甲裝扮的姜維,頓時張大了下巴,一張大黑臉上郁悶至極。
“娘滴。”
“這年頭怎么一個個都喜歡穿白袍掛銀甲,以前的周瑜如此,子龍如此,你們兩個現今也是如此?!?
“就是不知道……“
“等俺那大哥見了你們倆,他會不會看花了眼?!?
離別終有到來時。
在與眾人淺敘了片刻后,隨著馬蹄躍起……
白袍飄揚間,姜維和徐庶南下而去。
前方,陽平關下。
前方……
大漢,昭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