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慚愧萬狀，夜不能寐，若再不能面見陛下請罪，臣就要自裁以謝……”郭勛一邊把剔好的肋排放到嘉靖的盤子里，又諂媚地給茹瑤來了一塊最肥的羊脖子。

“是么？”嘉靖看看他，道：“當著朕的面說這些，在府里的時候，怕是把朕罵慘了吧。”

郭勛一驚，難道府里有錦衣衛的暗探？要不然陛下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他趕緊跪下，道：“臣是喝多了，言行無狀，請陛下恕罪。”

“呀，還真罵朕了？”

“啊？”郭勛懵了，這到底是有密探還是沒有密探啊，陛下你別這么玩我啊！

嘉靖笑著抬了一下手，道：“你呀，不必如此小心，朕隨口說的，你府里沒有暗探。”

郭勛長出了口氣，道：“臣也沒說過任何怨懟之言，就是臣喝多了愛說醉話，醒酒還不記得，擔憂被小人鉆了空子。臣往后肯定注意，再不醉酒了。”

嘉靖看了眼盤子里的羊肋，沒有拿起來食用，旁邊的茹瑤見狀，把盤子端過來，用小刀把上面的肉剔成等長方便入口的大小，又沾好了調料，拿過一個小盤子和一雙筷子，重新放回嘉靖面前。

郭勛見狀，心道，怪不得陛下不著急選秀女，容貌不說了，先帝嚴選，瞧瞧人這眼力見，體貼的勁兒，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嘉靖終于是吃了一口，贊道：“確實不同，嫩而不柴，尤其這秘制的調料，朕很喜歡。”

郭勛忙道：“回頭就派人給陛下送來。”

“無妨，宮里的御廚也烤不好，朕若想吃時，召你入宮就是了，還是說，愛卿不愿為朕烤制啊？”

“哎呦，陛下，您千萬別再逗臣了。”郭勛實在是服了，道：“臣之心，陛下還不知么？陛下想吃，臣就是半夜，也要來服侍陛下。”

“哈哈，愛卿很是有趣。”嘉靖接過茹瑤奉上的酒，飲了一口，道：“愛卿今日來見朕，怕不是為了說這些閑話吧，有什么事情，說吧？”

“陛下，臣……”郭勛嘆了口氣，道：“前日遭陛下責罰，臣內心惶恐，回想這些年做的事情，多有荒唐之舉，痛定思痛，決心痛改前非，盡心竭力輔佐陛下。但，如今五軍都督府定國公一家獨大，臣就是有心也無力啊，故此，臣打算請旨戍邊，還望陛下允準。”

“哦？戍邊啊。”嘉靖玩味地笑著，道：“這是愛卿心里話么？若朕如此，那朕考慮考慮。”

“啊？”郭勛懵了，他設想了嘉靖無數種回應的方式，但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樣。武定侯系從開國以來，就戍衛京畿，根基底蘊都在這里，真要是戍邊去了，怕是連個總兵都不如了。

“武定侯，朕雖年少，卻不是傻子。而且，你是一個武將，搬弄什么城府，如果你往后還想跟朕打啞謎，那朕就把你當成楊廷和，你覺得如何？”

“臣錯了！”郭勛趕緊跪下，以頭觸地，痛哭道：“陛下圣明，臣說實話。”

“說。”

“臣雖然從小遵家訓讀書，但臣確實也不愿意讀書，讀了也不愿意那么做事。只是如今朝廷風氣如此，給臣的感覺就是，這事兒不能直接說，直接說不合規矩。所以臣也只好學著文臣的做派，但臣心里是不樂意的。”

“唔……”嘉靖微微頷首：“繼續說。”

“臣來找陛下，其實是因為臣遭陛下嫌棄，遭到徐延德為首的一撮人嘲笑，如今連都督府衙都不敢去了，實在是待不了了。”

“原來是為這個事兒。”

嘉靖吃了幾口烤羊，覺得有些膩歪，眉頭剛剛皺起，茹瑤就已經把茶遞了過來，六分燙，剛剛好。

嘉靖喝了一口，道：“你覺得朕褫奪了你的右軍都督，是在懲罰你？”

“啊？”郭勛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難道不是嗎？

“朕登基不久，對三千營的歷史不是很了解，你給朕說說。”

雖然不知道為啥嘉靖突然問起，但郭勛還是聽話地說道：“三千營最初是永樂爺當年北伐蒙古時收編的三千名蒙古騎兵組成，因此得名三千營”

“那這三千營有什么不同，以至于太宗皇帝要把它獨立于五大營之外？”

郭勛從小泡在京營里頭，這些事不用學都背下來了：“那是因為蒙古騎兵皆穿輕甲，擅長騎射和機動，永樂爺將其編入京營，作為撕開敵軍戰陣的尖刀，快進快出，彌補我大明騎兵重甲緩慢的不足。”

“那你覺得，太宗皇帝知兵么？”

“當然！”郭勛想也不想地說道，但還是補了一句：“咱們大明朝的皇帝，若論武功，也就只有太祖皇帝能勝太宗皇帝一籌了。永樂爺五征蒙古，戰無不勝，自然知兵。”

“既然太宗皇帝知兵，那朕這個不知兵的皇帝，欲效仿太宗皇帝，重振三千營，你覺得可行么？”

“可行！”郭勛就是再傻，也明白嘉靖的意思了。

五軍都督府雖然重要，但也多是步卒，真正在戰場上，就算十萬步卒，真正的作用也未必比得上一萬騎兵。要不怎么有騎兵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說法。

“朕的打算是，恢復太宗皇帝舊例，三千營不設步卒，全是騎兵！”

郭勛一聽，心又提到嗓子眼了：“陛下，如今三千營騎兵約莫六千左右，步卒有三萬余，若完全恢復舊例，恐怕也……”

“三千人不濟事對吧？”

郭勛干笑了一聲，道：“也不是，就是略顯不足。”

“朕還沒說完，朕欲改三千營為神樞營，神者，超凡也，樞者，核心也。朕欲打造一支滿萬不可敵的騎兵，作為拱衛京畿、支援邊軍的核心力量，如此大事，非朕信得過的人不能為，武定侯，你愿意替朕分憂么？”

六千變一萬，裁掉三萬步卒……

郭勛在心里盤算了一下，覺得也沒有多合適，但嘉靖的話已經出口了，他必須得接著，道：“臣愿為陛下分憂！”

嘉靖把郭勛的表情收在眼里，淡淡道：“這神樞營的兵源，朕打算改一改。不從軍戶拔擢了，朕打算募兵！”

“募兵！”郭勛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陛下，當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