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城外，黃沙漫天，一萬樓蘭驍騎已在河岸擺好了架勢。

這支騎兵不愧為鄯善的精銳之師，裝備整齊劃一：頭戴西域狐裘帽，身披精鐵麟片甲，腳踏牛皮游牧靴，手持鑌鐵內弧刀…真是各個人如虎，馬如龍，其勢如泰山。

在樓蘭驍騎的背后，不知何時高搭數丈法臺，篝火四起。

大公雞、老母豬作為“獻牲”被擺在左右兩側，四個護法身穿彩條帶，一邊手抓著鼓，一邊跳舞念咒。

在法臺中央的精絕女巫頭戴面具，雙目緊閉，盤膝而坐，口中振振有詞，身體隨著鼓點有節奏地抖動著。

后方近乎“鬧劇”的薩滿儀式，與前方勇猛兇悍的騎兵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既滑稽又詭異，讓人不自覺地生起雞皮疙瘩。

不多時，河對岸戰旗蔽空，煙塵滾滾。

只見無數黑點越來越近，正是鬼母率領著玄甲軍排山倒海般殺來，后面跟著幾十輛牛車，上面堆滿了巨石壘木。

一座座浮橋被玄甲力士輕松舉起，接連整齊地搭到了河對岸，如履平地。

千衍鬼母率領麾下勁卒，浩浩蕩蕩地渡過且末河。只見玄甲軍組成一排排的殺陣，好似沒有感情的機器不斷向前推進，準備殺向前方的樓蘭驍騎。

布那羅沙是治軍打仗的行家，一眼就看出這支部隊的動員組織力，超越了任何世俗國家的軍隊；更主要的是那股與生俱來的殺意，幾乎要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些家伙…果然邪門得很！”

不過…就算玄甲軍再厲害，今日也要拼死一戰！

想到這，布那羅沙一聲令下，一萬鐵騎暫時忘記了恐懼，如猛虎出籠，惡狠狠地撲向了前方敵軍。

塵土遮天蔽日，駿馬奔若驚雷。這一刻，雙方兵馬交錯而過。

玄甲軍正要大殺四方，卻見驍騎們就像溪流遇到露出水面的堅石——不與對手的兵刃交鋒，反而輕快地從旁斜插而去，以此避開玄甲軍那無法抵抗的巨力。

原來布那羅沙早有準備，他知道直面對抗必敗無疑，就想揚長避短，利用騎兵超高的機動力耗死對方。

即使這樣，依舊有不少騎兵不小心擦過玄甲力士的長刀，頓時就被千鈞之力壓倒栽下馬來，成為后來者馬蹄下的塵泥。

見到對手遠遁，鬼母的櫻唇掛起一絲冷笑，當即吹響一陣刺耳的號角。

數十個玄甲力士得令來到牛車前，抬起百斤巨石，如同擲鉛球一樣，朝著騎兵的方向狠狠地扔了過去。

巨石遠遠地拋投過來，如隕星般從天而降，轟然墜地，激起漫天塵土；尚在疾馳中的騎兵隊伍猝不及防，瞬間被砸得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先鋒官見前方道路已被大石塊堵死，立刻傳令騎兵集體右轉，同時躲開這些破壞力驚人的天降巨石。

然而，這一切都在鬼母的算計之內。

她一抖肩膀，背后立刻彈出一對薄如蟬翼的翅膀，隨即展翅翱翔，先一步飛到樓蘭驍騎的正上方。

只見鬼母高舉雙手，濃烈的蟻酸液體噴涌而出，頓時滿天碧綠如玉，迅速籠罩了整個戰場。

“酸雨”所過之處，無論是地面上的巖石、草木，還是驍騎們的兵器、護甲，皆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領頭的先鋒官大驚失色，連忙舉起鋼盾，試圖抵御酸液。

然而，蟻酸的腐蝕性極強，鋼盾在酸雨的拍打下變得坑坑洼洼，很快就千瘡百孔…繼而連先鋒官的手臂也被其侵蝕，疼痛難忍。

這場“酸雨”下的樓蘭驍騎避無可避，驚慌逃竄，騎兵陣型被瞬間沖散。

無數騎士不由自主地被友軍撞落下馬，慘遭馬蹄踐踏，命喪當場。

就在這時戰鼓擂起，玄甲軍從后方大踏步走來，殺氣騰騰地開始收割落后驍騎們的性命。

后方的中軍帳中，布那羅沙看得心急如焚，當下沖著高臺上的女巫吼道：“儀式什么時候完成…我的人都快死光了！”

就在此時，女巫猛地睜開雙眼，發出一陣“哇呀呀”的怪叫，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抓住供桌上的搖鈴。

“班雜兒薩垛，哇啊哈夏薩瑪！”

四位護法手舉法器，造型各異，隨即法臺發出一陣青芒，直射向前方的戰場。

恰好此時，玄甲力士正追上一個落馬騎士，揮刀砍向他的腦袋；那騎士嚇得魂飛天外，下意識舉起長劍來擋。

鐺！

刀劍交鳴，相抵在半空中…雙方幾乎同時都愣住了。

騎士反應過來，大喊一聲，上前與玄甲力士廝殺，竟然斗了個難解難分。

玄甲力士的神力，居然真的消失了！

原本被殺得四處逃竄的先鋒官見狀，仿佛從鬼門關里出來，一劍斬殺了身后的玄甲力士，放肆地狂笑起來。

隨后他收攏了驚魂未定的樓蘭驍騎，一馬當先，對著玄甲軍的本陣奔襲而來。

玄甲軍畢竟是步兵方陣，眼下又處于喪失神力、無所適從的當口，結果在重騎兵的強勢沖鋒下，連破數道防線，陣型漸漸渙散。

千衍鬼母也失去了神通，只得落回自己的軍隊，但身為主帥，自然不能六神無主，躺平任錘…她一咬銀牙，再度吹響了防守的號角。

玄甲力士聽到主帥的號令后，心中大定，立刻重拾信心，恢復了往日的戰斗狀態。

玄甲力士雖然力量變回常人，可其恐怖的組織力尚在，當下前排戰士高舉長刀，扎下腳跟，誓死也要守住隊列…

終于在沖垮四五排勁卒，付出一、兩百條人命之后，玄甲軍穩住了陣型，樓蘭驍騎的沖勢隨之減弱，雙方陷入了混戰。

千衍鬼母不知對面還有什么邪門道法，不敢戀戰，旋即擂鼓，下令退兵。

前排戰士默默地為后面大部隊進行斷后，整支玄甲軍有序地朝著浮橋方向后撤，絲毫沒有給敵人可乘之機。

其實布那羅沙也是“麻桿打狼”——兩頭怕，眼見己方雖然打退了玄甲軍，卻也擔心離女巫太遠，“神跡”失效，故而不敢追擊敵人，

當即連下三道軍令，逼殺得興起的先鋒官立刻鳴金凱旋，脫離戰場。

這是龍驍的部隊首次嘗到敗績，千衍鬼母心亂如麻，一時猜不透己方為何失了神力。

思來想去，八成和敵方搭建的高臺有關…只得命令手下斬斷浮橋，先回歸本營，再做打算。

直到夜晚時分，玄甲軍才在提心吊膽中恢復了神力，不過在沒弄清楚真相之前，鬼母也不敢再貿然出擊。

正沒主意時，突然想起此前與龍驍同浴溫泉的光景，登時靈光一閃，展顏笑道：“對了，還可以找尊主商議！”

她旋即在營中打坐，神游物外…不一會兒就進入了紫羅蘭花園之中。

雖然自己可以進入花園和主公碰面，但由于事先沒有約好，所以也不知能不能正巧碰上他…畢竟眼下軍情緊急，她也無法在這里久待。

正自心焦之際，卻聽背后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

“小衍，怎么前方打著仗…你還有閑情來這里陪我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