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五年六月的清晨，代州城西的山谷中霧氣氤氳。孫傳庭推開老宅厚重的木門，深吸一口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遠處山巒如黛，近處稻田青翠，幾縷炊煙從散落的農(nóng)舍中裊裊升起，好一幅田園畫卷。

“老爺，您真要出去走走？“老管家孫福從后面追上來，手里拿著一頂遮陽的斗笠，“日頭毒得很，您身子才剛好...“

孫傳庭接過斗笠戴在頭上，笑了笑：“無妨，躺了這些日子，骨頭都酥了。正好看看咱們村如今是個什么光景。“

他邁步走下青石臺階，腳步穩(wěn)健有力。誰能想到，這副軀殼里已經(jīng)換了一個靈魂？林峰——或者說現(xiàn)在的孫傳庭，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接受自己穿越到明末的事實，而且還是穿越到了那個最終戰(zhàn)死潼關的悲情名臣身上。

“天啟五年...距離李自成攻破BJ還有不到二十年。“孫傳庭在心里盤算著，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作為軍事歷史愛好者，他清楚地知道接下來這片土地將經(jīng)歷怎樣的血雨腥風。

村道兩旁是高低錯落的土坯房，偶爾有幾間磚瓦房顯得格外醒目。幾個正在門前晾曬衣物的婦人見到孫傳庭，慌忙屈膝行禮，眼中滿是敬畏。

“孫老爺安康！“

“老爺身子大好了？“

孫傳庭溫和地點頭回應，目光卻敏銳地觀察著這些村民的衣著和面色。粗布衣衫上補丁摞補丁，面色蠟黃，身形瘦削，顯然只是勉強糊口的水平。

“福伯，咱們家收多少地租？“孫傳庭低聲問道。

老管家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老爺會問這個：“回老爺，咱們孫家一向只收三成租子，比別家少兩成哩。老太爺在世時說過，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不能把人逼得太緊。“

三成...孫傳庭在心里快速計算著。按照明末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水平，三成租稅確實不算高，但加上朝廷的正稅、雜稅，還有各種攤派，農(nóng)民能剩下的恐怕連果腹都困難。

轉過一道土坡，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較為開闊的打谷場。幾個半大孩子正在場邊追逐嬉戲，見到孫傳庭一行人，立刻停下玩耍，怯生生地站成一排行禮。

“給老爺請安！“

孫傳庭的目光卻被場邊一個蹲著修理農(nóng)具的漢子吸引住了。那人約莫三十出頭，身材魁梧，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結，正專注地敲打著一把變形的犁頭。

“那是誰？“孫傳庭問道。

“回老爺，那是村西頭的張鐵錘，原本是軍戶，逃籍來的。“孫福壓低聲音，“十年前老太爺見他可憐，讓他在村里落了腳。手藝不錯，村里農(nóng)具壞了都找他修。“

孫傳庭眼睛一亮。軍戶出身，又會手藝，這不正是他需要的人才嗎？正想上前搭話，忽聽村口方向傳來一陣嘈雜聲。

“去看看。“孫傳庭快步向聲源處走去。

村口的老槐樹下圍著一群人，中間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農(nóng)正跪在地上，對著一個身著綢緞的中年人連連磕頭。

“王管家，再寬限幾日吧！等秋糧下來，小老兒一定把稅銀補上！“

那被稱作王管家的胖子冷笑一聲：“孫老六，這話你去年就說過了。我們老爺仁慈，容你拖欠了整整一年。今日若不交錢，就拿你那三畝地抵債！“

孫傳庭眉頭一皺，轉頭看向孫福。老管家連忙解釋：“那是城里周舉人家的管家。孫老六是咱們族里的遠親，租了周家?guī)桩€薄田...“

孫傳庭大步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人群立刻分開一條路，那王管家見來人氣度不凡，先是一愣，待看清孫傳庭的裝束后，態(tài)度立刻恭敬了幾分：“這位老爺是...“

“這是我家孫老爺！“孫福昂首道。

王管家臉色一變，連忙作揖：“原來是孫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孫傳庭沒理會他的奉承，直接問那老農(nóng)：“你欠了多少稅銀？“

孫老六抬起滿是皺紋的臉，渾濁的眼中含著淚：“回、回老爺話，連本帶利...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孫傳庭心頭一震。按照現(xiàn)在的物價，五兩銀子足夠一個五口之家半年的開銷了。他看向王管家：“周舉人家的地租是多少？“

“這...“王管家支吾了一下，“按規(guī)矩...五成...“

五成！孫傳庭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這么高的地租，農(nóng)民怎么可能有余錢交稅？

“孫老六，你在周家租了幾畝地？收成如何？“

“回老爺，租了四畝旱地...年景好時能收四石糧，去了租子只剩兩石...還要交稅...“孫老六的聲音越來越低。

孫傳庭快速心算。一石糧約合一兩銀子，兩石就是二兩銀子。再扣除種子、農(nóng)具損耗，能剩下一兩就不錯了。而五兩銀子的欠債，對這個老農(nóng)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

“王管家，這債我替他還了。“孫傳庭突然道。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王管家最先反應過來，滿臉堆笑：“孫大人仁義！小的這就回去取借據(jù)...“

“不必了。“孫傳庭從腰間解下錢袋，數(shù)出五兩銀子遞過去，“今日就兩清。福伯，你隨王管家去周府辦手續(xù)。“

打發(fā)走了千恩萬謝的王管家，孫傳庭扶起還在發(fā)愣的孫老六：“老哥，以后那四畝地你別租了。我在村東還有幾畝閑田，你拿去種吧，租子按我們孫家的規(guī)矩來。“

孫老六聞言，撲通一聲又跪下了，這次是嚎啕大哭：“老爺大恩大德...小老兒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啊...“

圍觀的村民中響起一片贊嘆聲，看向孫傳庭的眼神更加崇敬了。

離開村口，孫傳庭的心情卻異常沉重。親眼目睹明末農(nóng)民破產(chǎn)的慘狀，比史書上的記載更加觸目驚心。土地兼并、高額租稅、苛捐雜稅...這些正是導致明末農(nóng)民起義的根源。

“福伯，咱們村現(xiàn)在有多少戶人家？青壯有多少？“孫傳庭突然問道。

老管家思索了一下：“全村六十三戶，男女老少加起來二百多口。青壯年...約莫四十來個吧，大多外出謀生了。“

孫傳庭點點頭，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四十個青壯，如果組織訓練，再配上合適的武器...

正思索間，一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傳來。孫傳庭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村西頭一間孤零零的草棚。走近一看，正是先前見過的張鐵錘在打鐵。

草棚內(nèi)爐火熊熊，張鐵錘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汗水涔涔。他左手用鐵鉗夾著一塊燒紅的鐵條，右手掄錘敲打，每一擊都精準有力，火星四濺。

更讓孫傳庭驚訝的是，草棚角落里蹲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專注地用一把小刀削著一根木棍。見有人來，少年立刻警覺地站起身，手中的木棍下意識地擺出了防御姿勢。

“好身手！“孫傳庭不禁贊道。那少年反應之快，姿勢之標準，明顯是練過的。

張鐵錘這才發(fā)現(xiàn)有人來訪，連忙放下活計，拉著少年一起跪下：“小人不知老爺駕到...“

“不必多禮。“孫傳庭扶起二人，“這孩子是？“

“回老爺，是小人的犬子，名叫小山。“張鐵錘的聲音低沉沙啞，“從小跟著小人學些把式，讓老爺見笑了。“

孫傳庭仔細打量著這對父子。張鐵錘雖然態(tài)度恭敬，但眼神沉穩(wěn)，不卑不亢；張小山則一臉機警，身形矯健，一看就是好苗子。

“聽說你原是軍戶？在哪個衛(wèi)所服役？“

張鐵錘臉色微變，猶豫了一下才道：“小人...原是大同左衛(wèi)的匠戶，專責修理兵甲。后來...后來...“

孫傳庭了然地點點頭。明末軍戶逃亡是普遍現(xiàn)象，沉重的軍役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你可會打造兵器？“

張鐵錘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小人只會修理農(nóng)具...“

孫傳庭笑了：“放心，我不是來追究你逃籍的事。相反，我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他頓了頓，“我想組建一支護院隊，需要好手和好兵器。你可愿意來幫我？月錢二兩銀子，管吃住。“

張鐵錘瞪大了眼睛，二兩銀子可是極高的工錢了。他遲疑道：“老爺厚愛...只是小人身份...“

“無妨。“孫傳庭擺擺手，“我會給你弄個合法身份。你兒子也可以跟著學武藝，將來有出息。“

張小山眼睛一亮，期待地看著父親。張鐵錘深吸一口氣，重重地磕了個頭：“小人愿為老爺效死！“

離開鐵匠鋪，孫傳庭的心情好了不少。發(fā)現(xiàn)張鐵錘這樣的專業(yè)人才，比他預想的順利得多。有了鐵匠，武器問題就解決了一半；有了張小山這樣的好苗子，未來就能培養(yǎng)出一支忠誠的武裝力量。

“老爺，晌午了，該回去用膳了。“孫福提醒道。

孫傳庭點點頭，卻沒有立即返回的意思。他站在村中央的高處，環(huán)視整個村落。破敗的房屋，貧瘠的土地，面黃肌瘦的村民...這就是明末農(nóng)村的真實寫照，也是他未來事業(yè)的起點。

“福伯，通知村里各家主事的，未時到祠堂議事。“孫傳庭突然道。

老管家一愣：“老爺這是要...“

“我要宣布幾件事。“孫傳庭眼中閃爍著決心的光芒，“第一，今年孫家所有佃戶的地租全免；第二，我要招募二十個青壯組建商隊護衛(wèi)；第三，村里適齡的孩子都可以來家塾讀書。“

孫福震驚地看著自家老爺，這些決定任何一個都足以震動全村。

“老爺，這...這可是一大筆錢啊！“

孫傳庭微微一笑：“錢財乃身外之物。如今世道將亂，我們孫家要想在這亂世中立足，必須有人心，有實力。“他望向遠方的山巒，仿佛看到了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現(xiàn)在投入的每一文錢，將來都會變成保命的資本。“

回到老宅，孫傳庭站在書房窗前，看著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樹。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歲月的滄桑。

“天啟五年...“他輕聲自語，“還有不到二十年。足夠我做很多事了。“

書桌上攤開著一本空白賬冊，孫傳庭提筆寫下“天啟五年六月“幾個大字，然后另起一行：

“孫家村振興計劃：一、減免租稅，收攏人心；二、免費教學，培養(yǎng)人才；三、組建商隊，積累資金；四、培養(yǎng)武力，應對變亂；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一個穿越者的明末生存計劃，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