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這樣說話可真是折煞了我，我若是有了頭緒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李大人你的。”

柳誠的話不緊不慢，卻聽得李錚一陣火大。

他瞇起眼睛，拳頭在袖中攥了又松，這柳誠分明是在敷衍他。

“柳大人！”

李錚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這可是錦衣衛在辦案，陸指揮使可是在看著呢。”

柳誠若無其事地將藥包換到另一只手上，臉上灰撲撲的看不出表情，只有那雙眼睛中透露出幾分銳氣：

“李大人倒是言重了，我不過是個小小指揮僉事，哪敢妨礙錦衣衛辦案？”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鋒，誰都不肯先退讓。

碼頭上搬運貨物的號子聲、監工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卻蓋不住這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最好如此。”

李錚冷哼了一聲，把被褥往他手里一塞，轉身大步離去。

柳誠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

他拎著藥包和被褥往苦力們住的大通鋪走去，經過胡守仁時朝著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

李錚蹲在碼頭角落，手里捏著半個冷饅頭，眼睛卻死死盯著遠處的柳誠。

他敢用自己的烏木腰牌打賭，這柳誠一定有事瞞著他。

“李頭兒，發什么愣呢？”

一個苦力湊過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喲，你干啥盯著劉大力看？這小子傷寒好了？”

李錚猛地回過神來，三兩口吞下手中的冷饅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少亂打聽，干你的活去！”

他站起身，裝作漫不經心地往倉庫方向晃去，實則眼角余光一直沒離開過柳誠。

這碼頭上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要是柳誠想要耍什么鬼花招，他一定要叫這年輕人知道錦衣衛的手段。

......

第二日清晨，柳誠和胡守仁蹲在伙房外，兩個人手中正捧著粗瓷碗喝稀粥。

胡守仁壓低自己的聲音，和柳誠悄悄說道：

“大人你看，那李錚一直在盯著咱們。”

柳誠呼嚕喝了一大口粥，借著碗的遮掩輕聲道：

“讓他盯著吧，不礙事，胡總督那邊應該很快就有動作了。”

兩人正說著，碼頭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柳誠抬頭望去，只見幾個身著褐色僧袍的和尚正與守門的白虎幫嘍啰交談著。

領頭的和尚白須飄飄，雙手合十，一副高僧模樣。

“估計又是要舉辦什么佛會，上門化緣的，年年都有。”

碼頭的苦力對此也是習以為常了。

柳誠的眼睛一亮，與胡守仁交換了個眼色，計劃開始了。

......

島津和子正跪坐在房中，面前是一尊造型奇特的佛像。

那佛像三頭六臂，怒目圓睜，與中原寺廟里的菩薩截然不同。

她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正是倭國語言。

突然，門外傳來輕輕的叩擊聲。

“誰？”

島津和子迅速將佛像用布蓋上，將門給打開，門外是那個每日送飯的婦人。

“小姐，是奴婢，凈慈寺的高僧來碼頭化緣，說是三日后要舉辦佛會，為古佛舍利開光。

幫主知道小姐信佛，特地讓我來問問小姐可要布施些銀錢？”

島津和子聞言眉頭微蹙：

“古佛舍利？”

婦人的聲音透著幾分興奮：

“是啊，小姐，聽說是凈慈寺修繕寺廟時，挖地基從地下三尺挖出來的，金光燦燦的。

凈慈寺里要請七位高僧連做三天法事，消災解難。”

島津和子從小就信仰著佛祖，如今有古佛舍利出世，自己當然要去供奉一些香火，為父親祈福。

她思考了片刻，開口說道：

“告訴你們幫主，幫我取些銀子給來化緣的高僧，等到三日后我明日親自去佛會供奉香火。”

......

李錚也和苦力們一樣湊在門口看熱鬧，他湊近那幾個化緣的和尚。

那領頭的高僧確實像個正經僧人，可跟在他身后的幾個和尚，手指粗大，步伐沉穩，分明是練家子。

“好個柳誠！”

李錚有些咬牙切齒，四周尋找柳誠的蹤跡。

他看見柳誠與胡守仁正在倉庫門口，他也不顧是否會暴露了，直奔柳誠而去。

柳誠此刻正在幫胡守仁揉著肩膀，忽然背后一陣勁風襲來，他本能地側身一閃。

“砰！”

李錚的拳頭砸在柳誠身后的木箱上。

柳誠佯裝驚訝，實則全身肌肉已經繃緊。

“李大人這是何意？

李錚一把揪住柳誠的衣領，將他拖到無人處：

“少裝蒜！那些和尚是你安排的？”

柳誠眨了眨眼，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困惑：

“什么和尚？李大人是說剛才來化緣的僧人？你沒聽大家伙說嘛，那不是每年都來的嗎？”

李錚壓低聲音怒吼：

“放屁！除了那領頭的和尚，剩下幾個和尚右手虎口都有繭，是常年握刀留下的，你當錦衣衛是吃干飯的？”

柳誠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李錚眼力果然毒辣，那后面幾個和尚應該就是胡宗憲的親兵假扮的。

他面上不顯，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李大人說的是這個，我正想告訴您呢。“

李錚冷笑了幾聲：

“柳大人終于肯說實話了？”

柳誠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

“我方才就覺得那幾個和尚有些不對勁，我可沒安排這些人，我現在有些懷疑是那倭人女子的同伙假扮僧人來接頭。”

李錚聽柳誠這么一說，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是說？”

“我懷疑他們是已經有所察覺了，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便用這種方法與那倭女聯系。

不如我們就靜觀其變，若真是如此，正好可以將其給一網打盡！”

李錚瞇起眼睛，將信將疑地打量著面前的柳誠。

這小子說得倒是頭頭是道，可他卻總覺得哪里不對，難道真的不是他派的人？

他拍了拍柳誠的肩膀：

“好，那我們就靜觀其變，不過柳大人，別讓我發現你在耍花樣！”

柳誠整了整自己的衣領，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不敢不敢，都是為了朝廷辦事嘛。”

李錚冷哼一聲轉身離去，背影里透著十二分的不信任。

柳誠嘴角倒是又勾起一抹微笑，沒想到這李錚竟如此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