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德冷靜了下來,他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憤怒,在心里默默盤算著。
分完家以后,憑借著皇商的身份,刑罰確實不會太重。
自己當時提前與他分家,不也是抱著這個想法,想要提前謀劃一番,等事情敗露時,將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既然胡宗憲此刻早有準備,這些倭寇都落入了他的陷阱,那他一定也得知了沈家在這里面扮演的角色。
沈鴻德正想著這些,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就印證了他的想法,一隊緹騎直接將沈鴻信給帶走,把他放在了剛剛送汪直的囚車里。
沈鴻德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顫,面上卻絲毫不顯,眼看著遠處囚車的鐵鏈嘩啦作響,自己那個蠢弟弟被按著腦袋塞進囚車。
“分家這步棋果然走對了。”
他盯著遠去的囚車,唇角無聲勾起。當初把二房給分出去,可不就是為了今日這般情形。
只是實在是有些可惜,沒想到這蠢貨連等自己動手的耐心都沒有,竟自己往胡宗憲的刀口上撞。
與此同時,在提督織造太監呂憲的府邸中,氣氛卻有些凝重。
呂憲正坐在暖閣中,手中端著一杯熱茶,神情看似悠閑,但那雙狹長的眼睛中卻透著難以察覺的焦慮。
“小桂子啊,咱干爹最近身體可好?”
呂憲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小太監身上。小桂子是黃錦派來的心腹,平日里與呂憲關系頗為親近。
小桂子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
“呂公公,干爹最近可不太好過,這正是我這次來的原因。”
呂憲眉頭一皺,眼中有些疑惑閃過,這小桂子平日里是個機靈人,辦事向來利索,今日卻顯得如此緊張,顯然是有大事發生。
他放下茶杯,沉聲道:
“小桂子,你可別嚇我,干爹到底出了什么事?趕緊說!”
小桂子見呂憲神色嚴肅,也不敢再多賣關子,連忙道:
“呂公公,皇上最近缺錢花了,跟咱干爹要錢呢。干爹現在手頭緊,實在是沒辦法,這才讓我來找您。”
呂憲聞言,心中頓時一沉。黃錦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平日里深得皇上信任,連他都缺錢,可見皇上的財政狀況已經十分緊張了。他沉吟片刻,問道:
“干爹要多少?”
小桂子低聲道:
“一百萬兩。”
呂憲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罵黃錦實在是有些貪得無厭。
一百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就算他是提督織造太監,手中掌握著江南織造的巨額利潤,但想要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過呂憲知道,黃錦既然已經開口了,他就不能拒絕。不然一旦惹怒了自己這位干爹,他的仕途很可能會就此終結。
想到這里,呂憲強壓下自己心中的不滿,對小桂子說道:
“你先去休息,我這就去籌錢。”
小桂子見呂憲答應得如此痛快,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連忙告退。
呂憲坐在暖閣里,眉頭緊鎖,腦子里正盤算著怎么湊齊那一百萬兩銀子。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他抬頭一看,只見沈鴻德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向他行禮。
呂憲淡淡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
“沈老爺,進來吧。找我什么事?”
沈鴻德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沈鴻信被抓的事情說了一遍。
呂憲瞇著眼聽完沈家二爺被抓的消息,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但很快又冷笑起來。
“沈老爺,你那個好弟弟可真是會挑時候惹事。
胡宗憲既然盯上了他,難保不會順著這條線查到我們頭上。你說,咱們的生意該怎么辦?”
沈鴻德一聽,心里頓時一緊,連忙解釋道:
“呂公公放心,我弟弟根本不知道咱們的生意,我從來沒讓他碰過這些事。胡宗憲就算查到他,也查不到咱們頭上。”
呂憲瞥了他一眼,眼里閃過一絲譏諷。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語氣意味深長:
“沈老爺,事情可沒你想的那么簡單。胡宗憲既然出手了,就絕不會輕易罷休。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的注意力全放到你弟弟身上,盡快把這事兒了結。”
沈鴻德聞言,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立刻從袖子里掏出一疊銀票,雙手奉上:
“呂公公,這是十萬兩,麻煩您走一趟胡總督那里。”
呂憲瞥了一眼他手中拿著的銀票,冷笑一聲:
“沈老爺,你這是在打發叫花子嗎?”
沈鴻德身子一顫,心里暗罵呂憲貪得無厭,但臉上不敢有半點不滿。他趕緊又從袖子里掏出一疊銀票,恭敬道:
“再加十萬兩,還請呂公公笑納。”
呂憲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才像話。不過沈老爺,我提醒你一下,今年上貢的絲綢,你可要抓緊了。宮里現在正缺錢呢,還差著一百萬兩的缺口。”
沈鴻德一聽,心里頓時沉了下來。他和呂憲合作,給倭寇走私物資,一個月也不過才掙個三十萬兩。
呂憲這一開口,三個月的收入都要被他拿走。
想到這里,沈鴻德心里不停地罵著呂憲,但他的面上不敢有半點表露,只能恭敬地點頭答應。
與此同時,在總督府中,柳誠正坐在審訊室里,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的沈鴻信。
沈鴻信此時已經嚇得渾身發抖,臉上滿是冷汗,哪里還有平日里那副囂張跋扈的模樣。
“沈二爺,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柳誠冷冷地說道。
“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你若是識相,就趕緊招了,否則,你可別怪我手重。”
沈鴻信一聽柳誠的語氣,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冷汗直冒,連忙磕磕巴巴地說道:
“柳大人,我說,我全都說!是我豬油蒙了心,看不得我哥哥得意,就想著和倭寇勾結,再把臟水全潑到他身上!”
柳誠眉頭一皺,心里發覺不對。他本以為這次能一舉扳倒整個沈家,沒想到沈鴻信供出來的只是他個人的行為,和沈家其他人沒什么關系。
沈鴻信接著說的內容,和之前沈亮交代的也大同小異,沒什么新鮮東西。
不過柳誠問出了李四撿到的那塊玉佩,原來是他的。
他當時覺得好奇就跟著沈亮一起去找了李四,等到他發現玉佩丟了,卻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柳誠只覺得此人是個絕頂的蠢貨,自己當初都白想那么多了。
然而,就在柳誠覺得這次審訊可能要無功而返的時候,沈鴻信嘴里突然蹦出的一句話,瞬間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