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裹著碎冰灌入我的鼻腔時，鎖鏈青光驟然暴漲。
王知迎將我護在懷中，后背撞上青銅門扉的瞬間，我聽見骨骼碎裂的脆響。
水流在耳膜上撞出雷鳴，眼前炸開的血霧里浮動著母親殘破的面容——她腹部的蜈蚣疤正在滲血，與青銅門縫溢出的赤芒連成詭譎的符陣。
“抓緊！“
王知迎的吼聲被渦流撕碎。他斷裂的右臂仍死死扣住我腰側，左手指甲深深嵌入青銅門凸起的凰紋。
禁制青光如毒蛇纏上他脖頸，將皮膚灼出焦黑的溝壑。我咬破舌尖，含血的指尖在門扉上勾出殘玉紋路——八年來夜夜臨摹的軌跡早已刻入骨髓。
門縫迸發的金焰吞沒了寒流。我們跌進甬道時，青銅巨門在身后轟然閉合，將追兵的金鈴聲碾成齏粉。
王知迎的后背撞上石壁，未愈的傷口在青磚拖出丈長血痕。
“點...點火...“他喉間擠出氣音，天罡戰體的自愈之力正在與禁制抗衡。
我摸索著撕開他浸透的中衣，指尖觸到他脊背翻卷的皮肉。
八年來，這道被血咒蠶食的傷痕已蔓延至尾椎，此刻新添的創口正涌出冰藍的膿血——定是李瀟在禁制中摻了寒霜宗的蝕骨散。
“忍忍。“我含住隨身帶的碧髓草，苦澀的汁液混著血腥在齒間化開。
掌心按上傷口的剎那，鎖靈印的裂紋突然灼亮，金焰順著經脈涌入他體內。王知迎的脊背猛然弓起，喉間滾出野獸般的低吼。
火光映亮方寸之地，我才看清身處何等絕境。甬道石壁遍布抓痕，最深的一道嵌著半截指骨，骨節上套著的玉戒與母親那枚殘鐲紋路相同。穹頂垂落的鐘乳石泛著血光，凝結的水珠墜地時竟在青磚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是血髓。“王知迎喘著氣支起身，斷臂處新生的肉芽在金光中蠕動，“羽山氏祭壇的守陣靈液。“他染血的指尖撫過石壁抓痕，“這些...都是被獻祭的...“
未盡之言被甬道深處的嗚咽吞沒。陰風卷著焦糊氣拂過后頸時，我頸間殘玉突然發燙。金焰也不受控地竄出掌心，在虛空凝成火鳳虛影。
它引頸長鳴，振翅撲向黑暗深處。
我們追著火鳳穿過九重拱門。每過一道門，鎖靈印的裂紋便加深一分，王知迎脊背的血咒卻淡去些許。
第七重門前，火鳳突然哀鳴消散，殘焰照亮壁上斑駁的彩繪——畫中女子與我七分相似，正將匕首刺入腹中胎兒的胸口。
“九轉涅槃...“王知迎撫過題跋處焦黑的銘文，“原來每道鎖靈印，都需至親剜心烙咒。“他聲音浸著冰碴，“李瀟給你的那道，是用你母親的...“
我踉蹌扶住石壁，額間符咒灼如烙鐵。
記憶碎片在火光中翻涌，幾乎將我淹沒：母親醉酒時撕扯腹部的疤痕，還有妝匣底層帶血的匕首，羊皮地圖上“羽山“二字旁暈開的淚痕...原來那道蜈蚣似的傷疤，是她親手剖腹取血烙咒的證明。
第八重門內傳來鎖鏈錚鳴，百丈青銅柱上縛著具焦尸，玄鐵鏈貫穿的琵琶骨處已生滿青苔。焦尸腳下的祭壇刻著鳳凰涅槃圖，陣眼嵌著的玉玨正與我頸間殘玉共鳴。
“別碰！“
王知迎的警示晚了一步。
我觸及玉玨的剎那，祭壇突然塌陷。失重感裹著熱浪襲來，我們跌入巖漿翻涌的深淵。鎖靈印在極致高溫中崩碎，金焰自我毛孔噴薄而出，將墜落軌跡燒成火虹。
墜地時，我成了王知迎的肉墊。他新生的右臂環住我腰身，后背撞上巖壁的悶響混著骨裂聲，在溶洞中蕩出凄厲回聲。
我身體里的涅槃火不受控地漫卷，將方圓十丈的巖漿凝成琉璃地面。
“阿翎...“他染血的手掌貼上我臉頰，體溫燙得驚人，“你的眼睛...“
琉璃倒影中的少女赤瞳金紋，額間浮著火焰圖騰。垂落的發絲無風自動，發梢躍動的金焰照亮了整個洞窟。
我這才驚覺置身于巨大的鳳凰骸骨之中——那橫貫溶洞的脊骨上插著九柄青銅劍，劍格處的殘玉正與我手中的玉玨呼應。
“第九轉...“王知迎忽然咳出血塊，血珠濺上青銅劍時，劍身浮現血色銘文，“原來李瀟拖延八年，是要等涅槃脈成熟...“
骸骨深處傳來鎖鏈掙動聲。
我們循聲穿過肋骨拱廊，在心臟位置見到被玄鐵鏈禁錮的赤色晶石。
晶石中封著枚鳳凰卵，卵殼裂紋中滲出的金液，與王知迎背上淡去的血咒紋路一模一樣。
“天罡戰體原是護道者。“他撫過晶石表面的古老銘刻，“以血養卵，至死方休。“指尖觸到某處凹槽時，忽然顫了顫，“這個形狀...“
我摘下頸間殘玉嵌入凹槽。晶石應聲炸裂，鳳凰卵墜入掌心的剎那，記憶如洪流沖破封印——
母親舉著染血的匕首，在雷雨中癲狂大笑；李瀟將青銅鈴鐺系在嬰兒腕間，鈴紋正是鎖靈印的雛形；羽山廢墟深處，林善無的劍尖挑著個襁褓，那嬰兒血色瞳孔中映著沖天火光...
“小心！“
王知迎的嘶吼將我拽回現實。
鳳凰卵在掌心化為流金，順著經脈涌入心口。
巖漿湖突然沸騰，青銅劍也接連炸裂，玄鐵鏈如巨蟒絞殺而來。
他將我護在身下，天罡戰體的金紋驟然暴漲，在體表結成血色鎧甲。
“抓緊！“他撞向鳳凰最脆弱的第七節脊骨。
骸骨坍塌的轟鳴中，我們隨巖漿逆流沖天而起。涅槃火結成羽翼包裹周身，青銅碎片在我身后織成死亡羅網。
沖破地表時，寒潭水汽凝成暴雨。王知迎的右臂再次折斷，卻仍死死托著我浮出水面。我看著他脊背新生的鳳凰圖騰，忽然讀懂祭壇壁畫最后的謁語：
“燼羽重生日，火鳳泣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