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何須師兄多言。”
吳妄垂立,雙手藏于粗布袖口中,旋即徑直走入甬道,其間昏黑,寂靜空幽,他自身的腳步聲回蕩在耳旁,甬道里飄蕩著淡淡的腐臭味。
甬道不長,攏共八九丈。
走出甬道后,里頭一座寬敞殿宇,中心處似乎是一座寬大修煉臺,呈六邊形,橫豎兩丈有余,在六個角處,各置有一張蒲團。
拱臺上刻有文字:內藏神通。
而拱臺頂部則是一塊圓形石壁,由明光石鑄造,灑落一束束清輝。
透過光輝,可以看到懸浮在空的塵埃。
吳妄沒有急著叫其他人進來。
他催動“吉兇骰”,同時腳下慢慢移動,游走在供臺四周。
隨著方位變換,玉骰子上亮起的數字也不盡相同,但都大于八,也就是說沒有兇險,全都是吉兆。
大殿空空落落,除了六角拱臺再無其他,以李星沅的性格,待會定然要讓他坐上去試探有無危險。
唦唦唦……
窸窣的腳步聲自甬道那頭飄來。
伴隨著一道譏諷聲:“師弟,既然沒有危險,為何不喚我等進來,莫非是想獨吞機緣?”
曲靖知等人步入大殿。
李星沅走在最后面,一邊抬頭觀察著四周,一邊出言嘲弄。
吳妄并未理會,只是正色道:“幾位前輩,我已查看,此處只有這一座拱臺,也不知是用來做什么的,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周氏門客水伯點頭,解釋道:“這是練炁士修行的法臺,你看,上面還篆刻著符文,老朽雖看不懂,但卻能認出,這法臺有一定年成了,粗略估計,至少得有數百年了,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前輩曾在此修行……”
水伯見識不凡,神色中也有些感慨。
周氏少女看著拱臺上“內藏神通”四個字,道:“這法臺并未損壞,可以修行,剛好六處,我等各自選擇一處試試吧。”
“小姐且慢,我來試試有無危險。”
水伯上前查探一番,旋即看向眾人,道:“并無危險。”
“這修行臺應當有玄妙之處。”
周氏少女踏上拱臺,就近坐在一角蒲團上,頭頂明光石清輝落在其窈窕身段上,平添幾分圣潔。
水伯臉上掛著笑意,并未著急落座,而是站在少女身旁,“諸位請先吧。”
吳妄沒有浪費時間,亦就近坐在一張蒲團上,這是方才點數最高的一角,這一處修行效率應當是最佳的。
李星沅蹙眉,他覺得有些隨意了,但已經如此,且見沒有機關陷阱,便也選了一處坐下。
其余幾人起身,各選了一處蒲團落坐。
當六人全部落于法臺之上時。
法臺表面上一排排晦澀難懂的符文驟然亮起,散發出陣陣刺目白芒。
而蒲團之上的六人已陷入一種玄境,無心其他。
此刻,每個人腦海里都多了一些東西。
吳妄眸子閉合,心頭疑惑,“《小風雷術》?”
竟然真的藏有神通!
他照著所述修煉。
一刻鐘后,他睜開眼,頭頂落下一捆卷軸,正是《小風雷術》,吳妄心生喜悅,他已基本掌握此法精要,但能得到原本也不多余,他將其收好,然后看向其他人,此刻都還在參悟之中。
吳妄悄然張開手。
心念微動,耳畔吹來一股涼風。
再伸出手掌,掌心浮現出一絲的紫色電弧,如發絲一般幼小,有些像當初神秘人借給他的那股力量,但又不完全是。
比起后者,他所掌握的只是幼苗,并沒有那股狂霸的炁機。
少頃。
曲靖知,周氏少女睜開眼,頭頂落下一捆合攏的卷軸,二人神色一亮,悄然收好。
緊接著,水伯和梅雨劍客醒來,也有卷軸落于手中。
之后是白羊洞唐姓弟子,此人一臉茫然,并未收獲卷軸。
如今,就只剩下李星沅一人還在法臺上。
這時,梅雨劍客眸子閃爍,旋即竟然拔劍,直接朝著李星沅腦袋斬下,他想趁機殺了對方,將筑基丹奪回來。
鐺……!
嗡嗡嗡……
李星沅耳竅射出一抹炁機,打在劍刃之上,劍身猛顫。
梅雨劍客瞳孔緊縮,手臂顫抖。
李星沅這股炁勁攜有千鈞之力,一擊便讓他難以抵擋,對方怎么會有如此強的力量…
難道……
李星沅睜開眼,雙目宛若白日,散發灼灼之芒,刺人心神,其周身散發出截然不同的炁機,淵渟岳峙,如一座沉厚山岳,敲擊著眾人心神。
令所有人未想到。
只是片刻時間。
李星沅,筑基了……
梅雨劍客見這一幕,不禁心生悔意,他自知已得罪死對方,當即便轉身快步后撤,想要逃離此處。
“呵,區區練炁修為也敢與我爭斗,找死。”
李星沅漠然開口。
指尖一抹炁勁彈出,當即就洞穿了梅雨劍客后腦勺。
李星沅緩緩起身,將梅雨劍客掉落在地的卷軸收起,旋即看著剩余幾人,輕笑道:“幾位不必害怕,李某并非濫殺無辜之人,只是一心修行,我知道,諸位方才都得了好處,一個人難以吃透,不妨交出來,我們一起參悟,如何?”
李星沅看似詢問,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如今已是筑基,在座沒有人是其對手。
在此處,殺一個梅雨劍客是殺,多殺兩個也是殺,反正無人知曉。
唐姓弟子慌不擇言,“前輩…我資質愚鈍,我,我什么都沒有領悟到……”
“這般無用還活著做甚,不如去死好了。”
李星沅漠然出聲,旋即指尖真炁劃過。
唐姓弟子滿臉驚恐的倒了下去。
曲靖知神色一變,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掌中真炁已然浮現,可看著笑而不語的李星沅,感受到其強大炁機,他咬了咬牙,還是將心中怒意按捺下來。
眾人陷入沉默。
吳妄心頭微沉,如此之局,已是無解,能保住性命都是難得,可是,李星沅會放過他么。
忽的,吳妄感受到手中玉骰子顫動,他低頭看去,瞳孔一縮。
此刻,玉骰子上,篆有“酒來”二字的一面亮了起來。
包長生說過,點數彰顯吉兇,“驕”字是自身十死無生,而“酒來”則是敵對之人要大禍臨頭。
現在就是“酒來”,而如今與他敵對之人,當然是李星沅。
忽的,修煉法臺劇烈顫動,旋即六角處的蒲團被掀飛。
牯牯牯……
詭異的聲音響徹在大殿,似是某種野獸發出的吼叫。
眾人一驚,都注視著修煉法臺之變故。
李星沅眉頭微簇,看向幾人,沉聲道:“給你們三息,若是不從,休怪李某手下無情!”
曲靖知與周氏二人還在猶豫。
吳妄感受到李星沅指尖可怖真炁,當即遞出卷軸,“師兄修為強大,理應得此寶物,還請收好。
“還是師弟懂事。”李星沅滿意一笑,剛欲伸手。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修煉法臺陡然破碎,蕩出一道道駭人的炁浪,瞬間將幾人沖飛出去。
只見一女子自法臺之下飄出,赤著足,一步一步走來,腳尖卻是不著地。
女子身姿高挑,著一身黑色袍服,青絲如瀑,散落到地面,雙目宛若星辰,深邃駭人,不帶一絲情感,整個人如同塵封深淵的千年火種一般,攝人心魄。
“在下霧隱門李星沅,敢問前輩是……”
李星沅一改方才自傲,垂首朝著女子行禮,神色惶恐。
女子身子一晃,瞬間來到李星沅身后,深不可測的炁機讓后者身子直發軟。
赤足女子面色無波,伸出了一只手掌。
李星沅感受到了殺機,神色驚恐,“不,前輩不要……”
驚懼聲中,李星沅的身軀懸浮起來,劇烈顫抖,臉龐扭曲成一團爛肉。
數息過去,一具干尸“噗通”掉在地上。
曲靖知看著地上尸首,心頭浮現洞府門口石碑上那十六個字: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這些,一開始就已告訴他們了……
吳妄方才被炁浪沖飛數丈,此時他望著場中神秘女子,心頭砰砰直跳,趁著對方沒有出手,當即拔腿就跑,他沖出甬道,一口氣跑出了洞府。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
曲靖知快如煙塵,一瞬沖出甬道。
水伯則是抓起周氏少女,飛奔而出。
待幾人逃到洞外。
牯……!
一道獸吼聲響徹云霄。
洞府塌陷。
吳妄癱軟在地上,捂住耳朵,咬牙運炁,艱難抵御著駭人音浪。
此刻,彌漫在封虎嶺的霧瘴竟是徐徐消散,轉而代之的,是一重重鉛云,遮天蔽日朝著此處壓來。
吳妄被震的臉色微微發白,他喘著氣,抬頭望去,瞳孔卻是猛的一縮。
“山中一甲子,世上幾枯榮……”
只見洞府上空七八丈處。
適才那女子巍然懸立,聲若幽水,其腳下是一頭丈余高的白虎,威勢駭人,吞吐之間,雷光轟鳴,激電閃爍,口鼻沖蕩之間,噴涌出一股股淳厚的紫元真炁。
白虎腳下風雷滾動,載著赤足女子離去。
唯留天邊一重又一重破碎的鉛云翻涌。
“封琥嶺…封琥嶺,原來是這樣,此處封印著一頭虎族大妖……”
曲靖知望著天際愣愣自語。
吳妄思忖,那赤足女子也是虎妖嗎?
霧瘴已全然散去。
天穹灑落一束束金芒,山嶺重見天日,撲面吹來的風似乎都清冽了不少。
周氏門客水伯心有余悸,“乘虛御風,彈指驚雷,一言一行伴隨著天地異象,依老朽之見,那位前輩的修為,恐怕已達到我等無法揣測的地步……”
且不說赤足女子,單是那虎妖都至少有金丹修為,如此境界,已超乎他們的眼界,幸好對方并未濫殺,不然,這次怕是要讓老爺夫人傷心了。
吳妄未說話,他突然想到,當初下山時遇到的倀鬼,那白虎,會是倀鬼背后之虎嗎……
還有,暗中借他力量的神秘人,是否也是那白虎……
吳妄陷入思索,一番下來,此時僅剩下四人活著,自己,曲靖知、周氏二人都是受邀前來,到最后也就他們活了下來。
還有九個瓷瓶,剛好對應那時候的九個人。
六角法臺,當時又恰好只剩下六個人。
這都是巧合嗎?
至于最后他們五人得到卷軸,封印解除,赤足女子出現,這一切,似乎都在借他力量的神秘人算計之中……
曲靖知微微垂首,顯得有些失意,此次出來,他未能照顧好師弟師妹。
吳妄沒有再想那多,雖然驚險,但有驚無險,他頗為滿足。
李星沅自作孽,死有余辜,他也免去了一個敵人,且收獲了法術《小風雷術》,稱得上贏家。
水伯道:“曲道友,吳道友,依老朽看來,那位前輩應當是被某位大能封印在此,而我們不知其中緣由,機緣巧合之下,將其放了出來,老朽也不知對錯與否,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不知兩位是如何想的?”
那女子只對筑基境界的李星沅出手,將其渾身真元吸食,應當不是正道修士。
而不對他們出手,多半是瞧不上,畢竟對這般大能來說,練炁修士之渺小,如同一只螞蚱。
“前輩,晚輩姓鰲,鰲涂曼,此事事關重大,我從未來過此地,也未見過諸位。”
吳妄笑了笑,言中之意已是明確。
曲靖知愣了下,也知曉此事不宜宣揚,他旋即點頭,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三位,有緣再會。”
四人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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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門已是申時。
稍作休憩,他便去了丹峰半腰處竹廬,此處是玄炘師叔居住之地。
包長生便是在此做事,此刻他坐在藥圃田埂上,一手提著瓢,旁邊木桶里的水已見底,可小胖子卻無心澆水,他嘆了口氣,這都申時了,師兄還未回來……
就當他猶豫要不要進入竹廬,將此事去告訴庖榮師兄和玄炘師叔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鉆入耳畔。
“長生,在這里偷懶呢。”
“師兄?!”
“師兄你回來了!”
包長生蹬的站起來,喜色溢于言表,激動道:“師兄無恙…真是太好了…”
吳妄一笑,將吉兇骰還回去,“長生,這寶貝的確幫了我大忙,多謝了,我先進去看看榮師兄。”
吳妄輕扣竹廬之門,“玄炘師叔在否,弟子吳妄有事求見。”
“唔,吳妄師弟…玄炘師叔去了藥峰,你先進來吧。”開門的是譚青峰。
庖榮躺在床榻上,炁色虛弱,嘴唇發白,見吳妄前來蒼白的臉上也只是擠出一絲笑容,疼痛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譚師兄你也累了,換我來照顧榮師兄吧。”
譚青峰略微思忖,他知道玄炘師叔頗為看好吳妄,于是點頭,“那師兄先走了,有什么事,師弟你來丹房找我就好。”
待其走后。
吳妄掏出一只瓷瓶,倒出剩下的一枚珍品小育嬰丹,掰成兩半,“榮師兄,張嘴。”
庖榮也嗅到了藥香,他自然相信吳妄,也辨認出了是小育嬰丹,可他與六目毒指激斗時服用了激血丹,又受了傷,如今炁血透支,此丹對他而言,杯水車薪。”
“榮師兄,這不是普通的小育嬰丹,藥力兇猛,你需得小心運功煉化。”
庖榮服下丹藥,吳妄在一旁鄭重提醒道。
嗯…?
不過三五息,庖榮自小腹生出一股暖流生,勢頭兇猛,朝著五臟六腑涌去。
庖榮感受到這股力量,眼角一挑,明白吳妄沒有胡說,他當即認真起來,運功煉化。
一刻鐘后。
庖榮睜開眼,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臉上煥發一抹榮光,氣色好了不少,他露有些不可置信,“阿妄,這,這真是小育嬰丹……?”
僅是片刻,庖榮突破修為,達到了練炁八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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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