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半墜城垛，橘紅潑了半城。

王掌柜的影子拖得老長，漸漸融進暮色里。

這位藥材起家的掌柜，當年幾乎吞下蒼梧縣全部藥田。

卻栽在丹師手里，叫人設了局。

如今時移世易，搭上縣令的船，眼看又要東山再起。

就算這樣，到頭來還是那句話——規矩釘得死，半點不讓步。

兩家學宮，親傳弟子話里話外，都一個調子。

天賦不錯，入門可以，親傳不行，年紀太大。

王掌柜嘆了口氣：“到底是老了，多年前的關系不好使了。”

他舍下老臉四處求人。

如今事情卻沒辦成，這讓他面對季咸姐弟的時候，喉嚨里像堵了塊年糕。

“您別往心里去。”

季靈摸著竹杖，淡淡道：“我這半瞎的丫頭，沒讓人家攆去掃地已是體面。”

她眼上蒙著布帶，倒把王掌柜臉上的愁苦都“看”得真切。

季咸寬慰了王掌柜幾句。

這些日子觀察下來，他發現自家姐姐悟性頗佳，還有過耳不忘的本事。

等山里安定些，尋些靈果服下，修為自會慢慢提升。

他倒不急，能成最好，不成再另尋他法。

季咸姐弟年紀不大，行事卻沉穩從容，倒讓王掌柜暗自點頭。

“其余兩家雖然拒了，神機院那邊還有指望。”

他捻著胡須盤算，“陳院長倒不看重出身性別年紀這些。”

“半天下來，肚子都餓了。”

暫時沒啥好辦法，王掌柜摸了摸肚子。

“走，帶你們去雅樓喝雪羽湯。”

所謂，雪羽便是云嶺鶴，專棲寒山云霧中。

老輩常說：“仙禽一口湯，抵過三年參。”

說的正是此物，文火慢煨最養經脈靈識。

聽掌柜的說，官宦世家的子弟開蒙時，晨起必要飲三盞雪鶴蓮子羹。

既能溫養經脈，又能助長靈識。

“難怪學宮親傳限在十歲。”

季咸暗忖，“那時候，童子骨縫未合，配合藥膳固本培元。”

“誦讀圣賢書，使得靈臺清明，如果再得大儒點化文心，文武雙修豈不事半功倍？”

三人轉過街角，來到雅樓前。

里面飄出藥香，還有酒味。

按大衍律法，官府特許釀酒的叫“雅樓”或是“酒樓”。

其余只能叫“茶寮”。

一樓大廳，八仙桌邊，坐滿了外鄉人。

“王掌柜，久違！”

伙計熱絡相迎。

越過一樓大廳，三人到了二樓雅間。

大門吱呀合攏。

季咸暗嘆，到哪都講人情。

混出頭便是一張活路引。

像王掌柜這般，年輕時叱咤藥行。

如今進學宮有人奉茶，入酒樓得雅座。

還是得混出個名頭，日后才方便行事。

那玩意就像是一塊金字招牌，可以去掉不少麻煩。

王掌柜的介紹打斷了季咸的思緒。

“雪羽湯，寒山之精。”

“取云嶺鶴的胸脯肉，裹霜布鎮六個時辰。”

“銅釜燒山巔雪水，須得滾三回才下鶴肉。”

他不禁舔了舔嘴唇。

“湯底用凍松茸三指寬，冰凌花蕊半把。”

湯香味在雅間內蔓延開來。

“吊湯時懸釜離火三寸，云氣蒸足九轉。最后撒霧凇鹽，多一粒就敗了雪氣。”

他瞇眼嗅了嗅，仿佛真看見雪氣升騰而起。

聽著王掌柜的介紹，季咸姐弟不禁食欲大漲。

“吃完了，咱們再去碰碰運氣。”

王掌柜慢條斯理地喝湯，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