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咸沒料到路引來得這么快。

第二天就到了！

這豈不意味著外鄉人已經來了？

日頭偏西時分，他帶著阿姐隨王掌柜往內寨去。

跨過寨門時，他特意跺了跺腳下青石板，果然與外寨的泥巴路天差地別。

竟然沒有因為昨晚的地動出現裂縫。

很快，三人到了內寨門樓。

前面分列三座堂口。

獵寮的血腥味直沖鼻子。

藥行飄著苦草香。

丹坊則是一股塵土氣。

王掌柜邊走邊說，獵寮藥行每月底都要來交租稅、抽成等。

丹坊倒是半年才開張一次。

經過丹坊堂口時，季咸特意往里邊看了看，果然是門窗緊閉。

他想起前些日子里，自己送的那二十株龍涎草。

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人上去了。

楊家和周家怕是正較著勁呢。

王掌柜看出季咸的焦躁，寬慰道：“學徒人選得月底才定，再等兩三天吧。”

“眼下山里亂成這樣，”他撣了撣衣襟上的灰塵，“招學徒反倒是最不打緊的。”

季咸自嘲地笑笑。

自己放在心上的事，在那些地頭蛇眼里，這事兒怕是芝麻綠豆大。

轉念一想，寨子里的格局，日漸松動。

底層山民總算多出些討生計的門路，不再像從前那樣。

獵寮、藥行盤踞在地頭作威作福，頭頂還壓著丹坊那幫人。

而今官府衙門、武館學宮、江湖勢力都紛紛插手進來，倒不知這潭水最后會攪成什么樣子。

不過亂局里才有機會。

季咸垂眼盤算著。

眼下天地靈氣尚未完全復蘇，那些真正能呼風喚雨的世家大族，還看不上這口肉。

得趁著這段空檔趕緊把根基扎牢，等將來風起時，才有資格上桌分羹。

“季小子，你阿姐定好去哪所學宮沒有？”

“我看她這雙招子（眼睛）最多熬到開春，聽你說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天生是塊讀書料。”

王掌柜繼續道，“這幾個學宮里，我有幾個老伙計，都是正經授業的先生，可以遞個話試試。”

季咸笑了笑：“掌柜的路數廣，倒省得我犯愁。本想著開春送她去學些防身的本事，畢竟，江湖里討生活，總不能日日拴在褲腰帶上。”

“這話在理！”

王掌柜拍著胸脯應下。

他見季咸仍是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比那些推三阻四的爽利人，更叫人舒服。

“沿著這條路往下走，就到芳沁巷，這里調制的香餅很是不錯，大戶少爺小姐們很是喜歡。”

王掌柜介紹起來。

前方是條巷子。

名叫芳沁巷。

青瓦白墻，懸著五色幌子。

各家檐下都垂著竹篾編的香籠。

青石板上竟不見半點浮塵。

“住在這里的都是大戶的女奴，平日里若是想了，就來此快活一番。”

王掌柜似乎知道一些隱秘，主動告知季咸。

“這些賣身為奴的女子搭起曬香棚，采晨露拌香灰，做出的驅蚊香能燃整宿。后來商販爭相效仿，這才改叫芳沁巷。”

香棚，就是指陰干香料的竹架。

這些女子黎明前，踩著露水收薄荷葉，混著曬干的橘皮肉桂，在石臼里舂成細末。

講究的鋪子會添些許蜂蠟定型，拿油紙包成小方塊。

因此整條巷子常年籠在香氣里。

王掌柜說著抽了抽鼻子。

空氣里浮著沉檀，混著艾草的苦香。

阿姐垂眸，沒有說話。

如果她簽了周家那份賣身契，會不會自己也被賣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