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忙活到連午飯都忘了，最后累的氣喘吁吁的回到辦公室。

云楠從桌子里掏出一包泰康餅干遞給葛大軍，這可是好東西，上海貨。

又拿起印著牡丹花樣的鐵皮暖壺給葛大軍倒了一缸子熱水，他吹了吹上面的茶葉沫子，美滋滋喝了一口。

這小子還知道尊老，也不是一點挽救的機會都沒有嘛。

“徒兒，你調(diào)到電影公司是掃廁所還是看大門啊。”

云楠的印象還停留在文化局門房，壓根沒往別的地方去想。

葛大軍愣了一下，這聲“徒兒”好刺耳。

這小子真是占便宜沒夠。

“等著分配呢。”

“行吧，我哥，也就是你師大爺還算管點事，你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禁折騰，回頭給你安排點輕松的工作。”

話不中聽，但也是好心。

葛大軍撇了撇嘴，沒吱聲。

云建業(yè)這個科長都是我提拔的。

你還揚巴起來了。

“嘟——嘟——”桌子上的電話機響了！

這是部按鍵式電話機，妥妥的稀罕物件，比撥盤式電話機方便多了，再也不用把手指頭往眼里插來插曲的。

不過它很貴，電影公司花了3800元新買的，財大氣粗。

云楠撇了一眼葛大軍，又看了看電話機。

不會是查崗的吧？

嘿，瞧我心虛個什么勁兒！

“喂，錦城電影公司，哪位？”，云楠做好受到上級領(lǐng)導(dǎo)的表揚的準(zhǔn)備了。

“你好。”

含糖量有點高，云楠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是誰。

“我是遼省人民廣播電臺的音樂編輯，我姓曲，想找一下云楠。”

云楠眼前一亮，該來的終于來了，為了方便聯(lián)系，他稿件里留的聯(lián)系方式就是公司電話。

這年頭，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偷瞄了對面葛大軍一眼，側(cè)過身，用手捂著話筒壓著嗓子。

“您好，我就是云楠。”

“云楠同志，通知一下，你的歌曲《東北的冬》被我臺采用。”

“是嘛，謝謝”，云楠頓了一下，“那個報酬這方面您看......”

“你放心，臺里非常重視這首歌，報酬方面絕對是最高標(biāo)準(zhǔn)，就看你想要怎么合作了。”

“那就好”，云楠笑的跟朵月季花似的。

葛大軍看的一臉嫌棄，賤嗖嗖的。

80年代，國內(nèi)電臺投稿的酬勞是沒有統(tǒng)一計算標(biāo)準(zhǔn)的。

一般會采取一次性支付和按播出次數(shù)計算兩種結(jié)算方式。

像有一定藝術(shù)水平和潛力的歌曲，地方電臺會一次性支付100元-300元不等。

要是按播出次數(shù)計算，黃金時段大概就是5-15元，普通時段會偏低一些。

省臺給出云楠的價格一次性付清500元，按照播出次數(shù)12元/次，這已經(jīng)非常高了。

云楠倒吸了一口冷氣，省臺是真闊氣啊！

想了一會兒，云楠開口說道：“曲同志按播出次數(shù)計算吧。”

賭咱就賭個大的。

“好的，云楠同志，我會向上級匯報，盡快給你答復(fù)。”

“不過，我還有個條件，這首歌曲作詞作曲都是我，我要跟你們臺里簽合同。”

80年代國內(nèi)版權(quán)意識還處于萌芽階段，音樂版權(quán)還沒有專門的法律保護(hù)，最早是出現(xiàn)在1982年頒布的《商標(biāo)法》中。

而且當(dāng)時國家出臺的著作權(quán)法又規(guī)定，廣播電臺、電視臺使用他人已發(fā)表的作品制作廣播、電視節(jié)目，可以不經(jīng)著作權(quán)人許可，但應(yīng)當(dāng)按照規(guī)定支付報酬。

法律界限不清，媒體各種白嫖，這就是時代產(chǎn)物。

前世扎根娛樂圈這么多年，云楠深諳其中之道。

想占便宜，做夢。

只要把合同一簽，再想白嫖，我就告你。即便是打不贏，我也惡心你。

云楠把自己的想法跟曲美玲詳細(xì)說了一下。

歌曲版權(quán)歸云楠，電臺只有在本臺的播放權(quán)，按次數(shù)付費。關(guān)于演唱者的表演權(quán)僅限于臺里這次錄播，至于演唱者酬勞臺里負(fù)責(zé)。

剛工作的曲美玲一腦子漿糊，還沒聽過有誰跟電臺簽過合同的。

一般都是電臺說啥是啥，平時臺里這幫人說上句說的都麻木了。

這幫投搞的哪個不得乖乖聽著，還敢討價還價？

不過，曲美玲知道臺里十分重視是這首歌，也就沒說什么。

“云楠同志，你這個情況比較特殊，我需要跟臺里溝通，你等我電話吧。”

掛掉電話，云楠可謂是美滋滋。

賺錢了賺錢了，我不知道怎么花啊！

這時候葛大軍不識時務(wù)的來了句，“用單位電話干的私活吧。”

“哪有，咳咳，你別誣陷我啊。”云楠心虛的看了他一眼，拿起缸子猛灌了一口。

戰(zhàn)術(shù)性喝水。

葛大軍拿起云楠的筆記本晃了晃，“這篇小說是你寫的？”

“不是”，云楠急了，“那個我平時都是在家寫的，今天值班沒什么事，我就寫了一會兒。”

云楠瞪著眼睛，聲音卻小的跟蚊子一般。

這老頭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讓他抓住小辮子，準(zhǔn)沒好。

“寫的真好，你小子有點歪才。等你結(jié)尾寫完，借我看看。”

嚯！原來是我被文采折服，嚇?biāo)牢伊恕?

可惜不是軟妹子粉。

老是老點，總比沒有強吧。

“對了，這一頁是你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還給譜了曲子？”老頭往前翻了兩頁。

云楠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跟這老頭好像是一段孽緣，自己這點秘密都抖落干凈了。

“嗯，閑的沒事寫著玩的。”

看這架勢，老頭沒想搞事情，云楠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是要發(fā)歌嗎？“

云楠朝電話機擠了擠眼睛，“省電臺剛來的電話，厲害吧。”

“對了，別往外說，我這人低調(diào)。”

“別說你小子還真......”

“老頭，別你、你的，你該叫我什么？”

看著云楠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项^真想“邦邦”給他兩拳。

要不是我剛上任，想私下摸排各下屬單位的實際情況，還輪到你在我面前嘚瑟？

“你要是不叫，剩下的技術(shù)我可就不教了。”

“你......”

“你什么你，大點聲。”

“師傅！！！”聲如洪鐘。

云楠發(fā)現(xiàn)這小老頭還挺可愛的，讓他逗的這老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對了，臭小子，我今天來單位的事先替我保密啊！”

“為什么，徒兒？”

“你能不能別張口閉口的徒兒？”

“好的，愛徒，到底有什么難言之隱。”

老頭徹底放棄治療了，捋了捋頭上的幾根毛說道：

“文化局調(diào)令已經(jīng)下了，不過電影公司比較忙，沒空管我，我想年后再上班。”

拖著不來上班，擱這時候?qū)賹嵲僬２贿^來，何況一50多歲老頭。

“合理，但我為什么替你保密呢？”云楠壞笑。

“你說呢？”老頭盯著電話機也是一臉不懷好意。

“咳咳，畢竟師徒情分在，年后見吧。”

“對了，徒兒，你姓什么？”

葛大軍愣了一下，轉(zhuǎn)身擺了擺手走了，“倪平的倪。”

1982年，倪平姐姐已經(jīng)在電影銀屏上嶄露頭角，《他們并不陌生》、《山菊花》兩部電影已經(jīng)被大眾所熟知。

云楠小聲呢喃了一會兒，然后對著老頭囂張的大叫道：

“倪，倪大爺?shù)模摺！?

“嗯？”，老頭背著手恨得牙癢癢。

小子，你就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