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小徑積滿梅雨，檐角的銅鈴“叮鈴叮鈴”晃蕩。

雨絲斜斜越過屋檐，將藏在檐下的閣樓門戶澆得濕漉漉的。

紗帳里，鴛鴦云海終于平息風浪。

梁緣的胳膊輕輕箍在娘子細腰，下巴蹭在她發頂的三千青絲，呼吸吹拂著令人迷醉的草木清香。

從棺槨醒來至今，終于躺在床上正常睡了一覺。

他不困的，只是想和娘子做一樣的甜夢。

懷里的慕無憂還在熟睡，冰霜消融的臉蛋白里透紅，宛若一朵承接云雨，盛開枝頭的海棠。

她是自己的妻了。

梁緣愛憐地親了親她的額頭，可能是那晚娘子咬破指尖，在他嘴唇涂抹鮮血，落吻額頭的結親儀式太過印象深刻，他發現自己也變得喜歡這樣。

每當嘴唇落在額頭，仿佛靈魂都在水乳交融。

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春蠶吐絲一般將他和她的身，心，魂緊緊纏繞，永不分離。

梁緣松開摟在娘子腰上的手，轉而握住她放在身前的柔荑，手心還緊緊攥著點染落紅的繡帕。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她熟睡，聽她呼吸吹拂，怎么看也看不夠，怎么聽也聽不夠。

她是自己的妻了。

梁緣在心里喃喃念叨，守著她醒來。

屋外風急雨驟，還好不再震徹雷霆，能讓受累的娘子睡得安安穩穩。

某一刻，慕無憂嚶嚀一聲，下意識抽回柔荑，將手心繡帕小心翼翼地護在懷里。

這是她和他情愛的見證，很寶貝的，誰都不能搶……

她緩緩睜開眼睛，冰霜消融的眸子沾染一抹從未有過的慵懶嫵媚，淺淺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點掛兩顆晶瑩。

察覺梁緣溫柔憐愛的目光，慕無憂回以如水的對視，“夫君沒去清顏那學畫嗎？”

梁緣捋了捋她凌亂的發絲，笑道：“我要守著娘子。”

慕無憂舔了下嘴唇，心里暖融融的，戀戀不舍地催促道：“清顏修怒氣，脾氣不好，夫君遲到了可要挨罰的。”

“已經遲到了，再遲一點也無妨。”梁緣無所謂道。

慕無憂看了一眼屋里的昏暗，“夫君，現在什么時辰了？”

“晌午，娘子這一覺睡得好香呢！”

慕無憂愣了一下，她還從來沒睡過懶覺，實在是昨晚自食惡果，身子直到現在還軟趴趴輕飄飄的，根本無處著力。

“都怪夫君……”慕無憂小聲辯駁一句，用被子擋住半張俏臉。

梁緣抱著她又躺了一會兒，直到她覺得有些餓了才穿衣起床。

慕無憂手中掐訣，默念凈塵咒，清理身上干涸的痕跡。

“娘子，也幫我清理一下。”梁緣目光真誠。

慕無憂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實在是又羞又氣，掄起枕頭砸過來。

二人一陣打情罵俏，終于是穿好衣服下了床。

“娘子，慢點。”

慕無憂試探著起身，沒走兩步腿腳便軟得不行，勉強坐到梳妝臺前。

梁緣站在身后幫她梳理頭發。

他發現梳妝臺上的胭脂和首飾變多了，好奇道：“娘子開始學習打扮了？”

“這些都是輕紅給的，說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能抓住夫君的心。”

梁緣搖頭失笑，“娘子早就抓住我的心了，不用打扮也漂亮。”

“我什么時候抓住的？”

慕無憂放下唇脂，抿了抿沾了胭脂的唇瓣，她只知道一直都是梁緣在寵著自己，并不知何時抓住的心。

梁緣拿過黑白道冠，熟練地為她盤插發絲，目光追憶：“很多，在娘子初到臨江走下馬車的時候，在娘子當著臨江官員的面說我是你夫君的時候，在娘子晨霧下給我送衣服的時候，在娘子說強吻不生氣的時候，在娘子站在身前護著我的時候……”

他頓了頓，笑道：“還有……在娘子每次叫我夫君的時候。”

梁緣從身后摟住她的脖頸，腦袋貼過來，似是在感受她的體溫：“我記憶有缺，失去了很多東西，和娘子經歷的每一刻，我都視若珍寶。

世人都說娘子是修玄天無情道的大冰坨子，我想，再冷也不會比我這具行尸走肉還冷了，我能感受到娘子的溫暖，很暖的。”

慕無憂的心臟緊緊收縮了一下，鼻尖酸酸的。

為什么？為什么她會悲傷？

為什么聽到夫君告白式的話語她會心疼難過？

梁緣歪過頭輕輕親了她臉頰一下，“娘子是光鮮之人，一直都在溫暖著我，不冷的，一點也不冷的，我家娘子才不是大冰坨子，才不是呢……”

慕無憂閉上眼睛，不想剛畫好的妝花掉。

她沒想過，自己明明這么冷，在夫君心里竟是這般溫暖的人？

夫君的病的確太重了，寒入骨髓，深入其心……

慕無憂心中酸澀，又升起無盡的悲憫和憐愛，捧著梁緣的臉頰，忽閃著濕漉漉的眸光，點了胭脂的唇恍若涂抹鮮血一般，輕輕印在他眉心，喃喃輕語道：

“夫君才不是行尸走肉。”

“夫君是我的無憂。”

梁緣目光怔忡，掠過一抹璀璨漣漪，倒影眼前人兒憐愛的垂眸。

當年寄人籬下祈求垂憐的自己，終于等來了獨屬于他的無憂。

屋外雨疏風驟，屋內燭火寂滅，透過門窗縫隙吹來的水霧徐徐落在耳畔，帶來一絲不同尋常的熾熱。

王府溫度眨眼間升高，洛清顏的怒火蔓延過來。

慕無憂回過神，戀戀不舍地催促道：“清顏生氣了，夫君還不快去？”

“娘子陪我一起聽課。”梁緣邀請道。

“我還要去藏書閣翻閱雙修典籍呢。”慕無憂一本正經地拒絕了。

“沒有娘子在身邊，我冷。”

“……”

慕無憂實在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答應下來。

二人推開門，走在檐下回廊。

慕無憂恢復了些許氣力，但步子還是不敢邁太大，別別扭扭抱著梁緣的胳膊。

拐角處，徐如卿抱著寶劍憑欄聽雨一夜。黎曦每天晚上都會回避，從不在晚上打擾梁緣。

“師……師姐……”

看到徐如卿后，不知為何，慕無憂莫名有些慌亂，丑媳婦見公婆的那種慌亂。

“無憂見過師姐，給師姐請安！”

慕無憂想見禮，手腕被拖住，徐如卿趁機號了下脈，笑道：“六十年份的半仙元陽果然不同凡響，好妹妹根基重塑，宗師在望，可以解開封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