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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天完成了在拉德格羅夫的學業,1998年初秋進入了伊頓公學。
這真是心靈的震撼。
伊頓公學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校,我想,伊頓公學就是要讓人心靈震撼。“震撼”一定是它最初章程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學校創始人——我的祖先亨利六世——給第一批建筑師的部分指示。他認為伊頓公學應該是某種神圣的圣地,猶如神圣的廟堂。為此,他希望它能強烈地壓迫人們的感官,讓游客覺得自己像溫順、卑微的朝圣者。
對我來說,他的這個目的達到了。
(亨利甚至授予學校無價的宗教文物,包括耶穌受難荊棘冠的一部分。一位偉大的詩人稱這個地方為“亨利的圣蔭”。)
幾個世紀以來,伊頓公學的使命變得不那么虔誠,但課程設置卻嚴格得令人震驚。伊頓現在有理由不再稱自己為一所學校,而是簡單地稱為……公學。對于那些知情人來說,這里是最好的選擇。伊頓公學的課堂培養了十八位首相,外加三十七位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獲得者。那是聰明男孩的天堂,而對于一個非常不聰明的男孩來說可能是煉獄。
第一次上法語課,我就看出情況有多么嚴重。聽到老師不停地用語速很快的法語在班里講課時,我非常吃驚。出于某種原因,他認為我們的法語都很流利。
也許其他人都流利。但是我呢?我的法語流利嗎?是不是因為我在入學考試中表現還說得過去?Au contraire,mon ami![30]
后來我走到老師面前,向他解釋說,一定是搞錯了,我分錯了班。他讓我放松,向我保證我很快就能跟上進度。他不知道我的底細,對我信心十足。于是我就去找舍監,求他把我和那些法語說得慢、學習遲鈍的男孩,exactement comme moi[31],安排到一個班。
他照我說的做了。但也只是權宜之計。
有一兩次,我向老師或同學承認,我不僅到了錯誤的班級,而且上錯了學校。我完全、完全聽不懂。他們總是說同樣的話:“別擔心,沒事兒。”
“別忘了你哥哥一直在這里讀書!”
但要忘記的人不是我。威利讓我假裝不認識他。“什么?”
“你不認識我,哈羅德。我也不認識你。”
他解釋說,過去的兩年里,伊頓公學一直是他的圣地。沒有一個小兄弟跟在屁股后面,纏著他問問題,打擾他的社交圈。他營造自己的生活,不愿意就此放棄。
其實他這樣說并不稀奇。威利一直討厭別人把他跟弟弟“捆綁”。他討厭媽媽給我們穿一樣的衣服。(她對童裝的品位達到了極致,可這也沒用。我們經常看起來像《愛麗絲漫游仙境》里的雙胞胎。)對這些事兒我很少注意。我不在乎衣服,不管是我的還是別人的。只要不穿蘇格蘭裙,不在襪子里別一把讓人擔心的刀[32],屁股上沒有冷風吹,我就沒事。但對威利來說,和我穿一樣的運動衫和緊身短褲純粹是痛苦。而現在,和我上同一所學校,對他來說簡直是謀殺。
我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會忘記曾經認識你。”
但伊頓公學可沒這么簡單。為了彼此有個照應,學校讓我倆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我們住在莊園別墅。不過我在一樓。威利在樓上,跟大孩子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