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啊，我曾經也到這江邊捕魚吃魚什么的，怎么不見你出來呢？”小龍半信半疑，道出了疑問。

“老奴并不知道主人究竟在何方，只得在這江里前后尋找。如若主人所說，或許那個時候老奴正在其他地方尋覓，恰巧錯過了吧！”老龜不由嘆氣，轉而終于喜笑顏開，“幸好老天垂憐，讓老奴得以找到了主人，這一次萬萬不能讓主人再走丟了。請主人快快隨我回到江底，那里才是咱們的家。這人世間可不是咱們待的地方啊，兇險太多，稍不留意就會命喪黃泉，太不妥當了。”

“你找著我就是為了把我帶回江里去嗎？你倒是敢想，我可是不會再回到那漆黑無趣的地方了！”小龍撇撇嘴，真想一腳將這老龜踢回去。

“主人啊！您可別任性啊，一定得和我回去！族中神龜曾告誡我，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將主人留在這人間，龍族已經泯滅了，龍是不可以再現世的，會招來上天懲罰的！”老龜急了，簡直不敢想象，小龍居然不想回去，居然還想留在人間！

“你那是老黃歷，已經過時了。現在已是民國，改朝換代多年了，你所說的那些早已作廢。況且，你看看，我現在是人，不是龍！你認錯了，還是快快回到江里去，免得被人捕去燉成了湯，可就劃不來咯。”

小龍站起身想走，不愿再和這老龜糾纏。

“主人啊！您聽老奴一聲勸吧，人世間太險惡太卑鄙，諸多污穢雜垢，不是我等純良生命立足之地啊！萬萬不可貪戀一時的熱鬧，就置身于險地之中啊！”老龜又哭上了，這一次聲淚俱下，何其凄愴，何其哀婉。

小龍又何其無奈啊，不敢打不敢罵，只得默默離開，正想著化作輕煙溜走，卻又聽得老龜聲調轉變——要是主人真的一時不想回去，還請帶上老奴，讓老奴陪伴左右，萬一遇上什么不測，老奴也好挺身而出，護得主人周全。

小龍聽聞不禁大笑起來，你說什么？你來保護我？你拿什么來保護我，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不妨再說說看。

老龜哀嘆一聲，緊閉著嘴，憋足了勁，似從體內逼出了什么東西。片刻后，張嘴吐出，只見一顆拇指大小的綠不拉幾的珠子落在了江灘上。

這是什么東西？小龍好奇不已，伸手拿起，卻看不出端倪。

這是我族流傳下來的還命寶珠，要是主人真有一天不幸喪命，老奴便可借此寶珠，讓主人神魂歸位，復原重生。老龜不無自豪地說道。

什么？還有這等神效？小龍頓時覺得這顆看似不咋地的珠子，一下子就像是璀璨的明珠般，簡直，妙不可言啊！

真有你所說的這般神奇嗎？片刻的激動后，小龍不禁想起了安玄道長鼓吹的那些典籍，似乎越是古老的東西，越是玄妙，但可信度卻是要大打折扣的。

那是當然，這顆珠子是當年神龜仙去之時交給我的，讓我蘊藏于體內，小心呵護。說真有一天主人耐不住寂寞擅闖人間遇上了不測，就只能靠這顆珠子來逆天回命。

但這，沒辦法驗證啊！小龍不覺可惜，不過看著老龜如此慎重的樣子，也不愿再刁難它了，便將珠子又放于江灘上，對老龜說道，你還是繼續保存好吧，萬一真有那一天，我可得好好謝謝你。

老龜忍不住又哽咽，主人別說這樣的話，我希望永遠都不要用上這珠子。

小龍看著老龜那不舍的樣子，心里便生出了憐惜之意，對老龜說道，要不我先帶著你在這糟糕的人世間里多吃點苦，然后再送你回到江中，如何？

本就該如此！老奴從今以后是萬萬不能離開主人的了。老龜終于破啼為笑，滿臉褶皺的臉上，卻如孩童般綻開了花兒。

小龍極其不愿地將老龜捧在了手中，才又慢慢悠悠地向著碼頭方向走去。

一路上，老龜卻也沒閑著，挑著揀著些有趣的故事不停地說著，小龍只當是在聽評書，任由著老龜興奮不已的叨叨。

碼頭邊，裝卸貨物的小船絡繹不絕。望龍灘的重建又在不經意間帶動了碼頭的繁忙。之前炮火造成的損害還歷歷在目，殘破不全的民房正在被拆除，損害不大的則在修補。老百姓們與生俱來的堅韌就猶如即將迎春的花草，冬天過去后，將再次重新鼓起生命的氣息，綠滿江岸，清香滿溢。

小龍搭上了一艘去陶家鎮的小船，慢慢悠悠地逆水而行。手中的老龜卻又嘮叨起來，這也走得太慢了，還不如我在水中的游行，主人啊，咱們自己到水中去游走吧。

我現在是人，不是龍！小龍和老龜在意念中交談，要不我把你放入江中，你先到陶家鎮去等我？

不！我要陪著主人，慢就慢點吧，只要能陪著主人，快慢都無所謂。

小龍享受著這份閑適，腦子里居然又冒出了飛騰江面的豪邁，想象著自己興風作浪的快意，到底是作龍好呢？還是作人好啊？

作人太憋屈了，處處都要受到諸多的限制，時時都要提防周遭的算計，還是作龍好！恣意妄為，興之所至，行之無窮，那才是該有的龍生！但作龍又太孤獨了，沒有同伴，沒有師兄，也沒有師叔，一切都過于強大，甚于毀滅，讓茫茫人世難以容忍。看似高高在上，實則是眾生避而遠之，太無趣太無聊了！還是作人吧，雖然多了不少酸甜苦辣，但也只有這世間百味，方能成全大徹大悟。到時候再來抉擇是作人好還是作龍好！

陶家鎮的碼頭上，此時也是忙碌的時候，力工們正將打捆好的各式陶器瓦罐搬運上船。幾名船主東家站在碼頭邊上，和袍哥會的孫長老聊著天。

孫長老上個月就來到了陶家鎮，本想在望龍灘撈上一筆，卻沒料到險些在那里栽了跟斗。只好又退守回來，先將陶家鎮的會眾籠絡好了，再徐徐圖之。

袍哥會近幾年也受到各方的擠壓，日子過得有些艱難。

再加上小火輪的強勢入江，讓曾經依靠著木船盈利的諸多船家生存堪憂，這也無形之中減少了袍哥會的收益。孫長老來到陶家鎮就是為了想盡辦法挽回頹勢，但畢竟大勢所趨，也只能勉力為之了。

幫眾本就仰仗著把頭、長老們想能多謀些出路，多一點營生，但世道的艱難總是無情又無奈。滿以為挨了一巴掌之后會得到一顆甜棗，誰曾想，等來的，卻是又一個巴掌，或一頓拳腳。

百姓苦，百姓難，又有幾人看

孫長老只得退而求其次，將幾個把頭找來，讓大家想想法子。

有人說多去和商戶們溝通溝通，把搬運的活計搶到手中。

有人說得把碼頭上的力工清理一番，沒入會的全都趕走。

有人說，不妨走點旁門左道，將當下的難關應付過去。

說的辦法倒不少，都嘗試嘗試吧，穩住了人心，比什么都重要。

孫長老的女兒孫紅梅這兩年也跟著他跑來跑去，在幫眾中居然還建立了不小的名望。

孫紅梅長得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卻偏偏喜歡舞槍弄棒。孫長老也莫法管教，只好聽之任之。

一個豪爽仗義，直言快語，樂善好施的女子，你說，有誰能不喜歡呢？

孫長老時不時地哀嘆女大難嫁，但每每關鍵時候女兒總能力挽狂瀾，讓自己在袍哥會里坐穩位置，又不免欣喜。這種糾結的矛盾，實在難以言說。只盼著女兒終有一天能遇上良配，也不枉這一身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