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新宿區。

風雨交加。

房間里漆黑一片，床頭留言機的提示燈間隔幾秒閃爍一下，映襯出一張忽明忽暗、稚嫩的臉，一個少年佝僂著身軀坐在床邊。

少年的狀況似乎不太好，雙手緊扣床沿，冷汗滑過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蒼白的嘴唇嚅囁著，好像在喃喃自語。

走近方才聽的真切。

“2008？平成20年？”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慘白的光瞬間照亮整個房間。少年遽然抬頭，身體僵硬，手指緊緊抓住床單，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一雙星目圓睜，瞳孔在閃電的映照下收縮如針尖。他的嘴巴大張，喉嚨里發出急促而短暫的“嗬嗬”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扼住了呼吸。

幾秒鐘后，他松開手重重地倒在床上，兩顆石頭一樣的東西掉落床腳，發出“啪嗒”的聲音。房間里再次陷入安靜，只剩下床頭的提示燈，時明時暗，仿佛在說著什么。

許久過后，少年猛地起身沖進洗手間，慌亂地打開燈，死死盯著鏡子。

一張幼稚的臉，看起來十二三歲。相貌普通，身材羸弱，一雙劍眉給這張平凡的臉增添了幾分英氣。

少年仔細地上下打量后張口問道：“你是誰？”

一個電子合成的聲音在他的腦海炸響：“星藝！”

“我又是誰？”

“你剛才不是已經讀取原主的記憶了嗎？”

少年扯了扯嘴角：“我想再確認一下。”

“你叫柏寒，從臺北到東京學習圍棋的12歲沖段少年。”

“帶著系統魂穿？”

“是的。”

少年一愣，眼前的一切雖然突兀，但他還不至于不能接受。畢竟除了下圍棋，在起點看小說是他最大的愛好。

尤其是帶著系統穿越的仙俠爽文，時茍時狂、大殺四方，強烈的代入感常常讓他無法自拔，通宵追讀。

如今，自己也要做大做強、再創輝煌了嗎？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他？”

抬頭望著鏡子，內外的兩雙眼睛似乎表達著不一樣的情緒。

“回不去了嗎？”

苦笑著搖搖頭，少年側身摘下浴巾架上的毛巾擦去鬢角的汗漬，手中柔軟的質地讓他心頭稍安。

回到房間，窗外微弱的路燈穿過風雨，在地板上投下幾道細長的淡淡光痕，樹枝的倒影被風牽引著，好像在光痕中寫著什么。

他摸索著打開墻上的開關，光線灑滿整個房間。

房間不大，大概8疊左右。一張矮床擺放在靠窗位置的榻榻米上，四個床腳包著厚厚的防滑護套。

“睡不慣榻榻米的小孩子，明顯還不適應日本的生活啊。”柏一寒撇了撇嘴。

床頭靠墻的位置擺放著一盆略顯萎靡的綠植，長長的葉子無精打采的垂著，葉尖透著枯黃。床尾懸空著三排柜子，最下面一層整體貫通，整齊地擺放了十幾本書和幾瓶藥物，上面兩排擺放著一些衣物。

床上略顯凌亂，被子散亂地堆在一邊，露出白色的史努比毛絨公仔，瞪著大大的眼睛好像在問：“你是誰？”

柏一寒移開視線。

房屋正中間擺放著一張木質棋盤，上面零散分布著十幾顆棋子。棋盤很厚，看起來超過20公分，兩盒棋子放在旁邊。

棋盒泛著柔和的光澤，木質棋盤上的紋路清晰可見，每一顆棋子都好像散發著歲月的溫潤。

柏一寒心頭忽然一陣悸動。痛失雙親的少年已魂歸故里了吧？這棋子、棋盤就是他的執念所在？

他緩緩走過去，坐在棋盤旁，手指輕輕拂過光滑的棋子，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心頭一顫。

他仿佛看到自己也曾這樣坐在棋盤前，茶館中的嘈雜與道場里的笑聲在黑白之間穿梭，高sir的譏諷和老師的教誨在腦中交替。

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兩個世界的交匯處，一面是現實，一面是回憶。耳邊仿佛響起了棋叩楸枰的清脆聲響。或許，前世那盤棋并沒結束，這世的少年也未真正離開。

少年閉上眼睛，片刻后緩緩睜開。

燈光依舊溫暖，灑在手背上映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舊日的味道，混合著些許塵封的氣息。

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捻起一顆黑子，雙面凸起的棋子讓他稍有不適，指尖的觸感卻好像帶來一絲平靜。

“星藝，實現前身的執念，去追求什么圍棋之道，就是我來到這里的意義？”柏一寒看著手中的那顆棋子，潔白而晶瑩。

“或許。”

“那你能幫我嗎？要知道我的棋力只有業余水平。”柏一寒舔了舔嘴唇，興奮起來。“如果按照你的提示下棋，我豈不是天下無敵？”

“別高興的太早，和你對局、復盤、訓練這類的沒問題。但是在你和別人下棋的時候我無法運轉，這部分功能缺失了。”

“也就是說，要靠我自己？你確定這不是玩笑？”

少年隨手把棋子丟在棋盤上，棋子旋轉著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冷哼道：“那是他的執念，和我有什么關系？”

星藝不語。

風雨漸歇，房間里似乎多了一絲亮意。窗外的晨光與暖黃色的燈光交織在一起，拉長了少年的身影。

躲在被子里的公仔露出眼睛看著少年，仿佛在問：“是你嗎？”

少年微微一笑，目光掃到床腳的兩顆棋子，一黑一白。

“這是？”

少年俯身拾起棋子，單面凸起的棋子讓他恍惚。

這分明是茶室里的棋子，怎么會在這里？

他隱約想起自己跑出茶室的時候，手里好像攥著兩顆棋子。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午后，中年男子鄙視的目光、高sir憐憫的嘆息和冰冷刺骨的雨水讓他無地自容，無處躲藏。

緊緊握著的兩顆棋子，仿佛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低頭攤開手掌，兩顆棋子靜靜地躺在那里，一顆黑，一顆白，泛著淡淡的光澤。輕輕摩挲著棋子，他忽然意識到，這份執念不止是少年的，也是他的。

“站在人工智能的肩膀上，開創一個屬于自己的圍棋時代？好像也不錯。”

既然回頭無岸，只好來之則安，柏一寒默默做了決定。

“星仔，從現在起我就是柏寒。”少年合上手掌，把兩顆棋子握在手心。

少年的決定好像一只無形的手，撫平了原本雜亂的情緒，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我會幫你，不過別叫我星仔。”

“好的，星仔。”

“隨便你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以后條件允許的話，養條狗吧。”

少年躺到床上，頭靠著公仔說道：“你也喜歡狗？”

“是的，而且我可以給狗起個好名字。”

“什么名字？”

“阿爾法。”

摸了摸柔軟的公仔，少年輕聲說道：“好的。”

公仔大大的眼睛透出柔柔的光，仿佛在說：“是你啊，來和我玩吧。”

柏寒慢慢閉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