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薪火相傳 堂高廉遠
- 從日本院生開始的圍棋之道
- 刀疤九
- 2380字
- 2025-04-30 12:55:49
顯示屏上的棋局畫面有幾秒延遲,卻不妨礙藤澤一就把握對局的走勢。
宣布比賽開始后不久,小林覺重新回到休息室,與他同行的還有剛剛趕到的宋光復九段。
雖然安排了安齋紳彰陪同一力遼前來抽簽,但處理完手頭事務的宋光復還是親自趕到了棋院。
藤澤一就和宋光復交情匪淺——兩人同歲,又是同年入段的同期棋士,自然親近。
見藤澤正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弟子的對局,宋光復自然地在他身旁落座,兩人一同靜靜觀戰。
小林覺也加入了觀戰的行列。
盤面上廖廖數手。
柏寒的低中國流,白石勇一應以二連星。
“小林先生,看來白石二段心中還有不甘啊,戰斗的欲望我在這里都感覺到了。”
藤澤一就開著玩笑,小林覺微笑著點了點頭。
宋光復不明所以,在藤澤的解釋下才知道事情原委。
“小林先生,雖然這樣說比較失禮,但是...”
宋光復停頓了下,看到小林覺面色如常,繼續說道:“請轉告大竹理事長,有些規則應該適應時代的浪潮了。”
“如果,面對阻力時需要我的支持,我將義不容辭。”
小林覺目光微閃,拍了拍宋光復的肩膀,手指指向顯示屏。
“白石的招法好像有點意思。”
小林覺說的有點意思,是指白石勇一在右上角小飛掛,白棋單關應之后的變招。
正常應對,白棋或者二路小飛進角,或者直接三路拆回上方邊路。
但白石卻選擇了第三條路,在上方拆二。
“白石二段是想保留點三三的變化,才選擇的拆二吧?”
湊近顯示屏,宋光復揣摩著白棋的意圖。
“正是。“小林覺點頭贊同,隨手在棋盤上擺出變化圖。
“與三路拆邊相比,這手拆二不懼黑棋尖頂。即便黑棋尖頂后虎補,白棋仍可脫先搶占大場,保持快速的布局節奏。“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上方拆二這顆子恰好限制了黑棋在右上角的發展空間。“
藤澤一就凝視棋盤,若有所思:“看來白石二段是故意選擇這個不常見的變化,想把局面導入復雜局面啊。“
“藤澤君,要對自己的弟子有信心嘛!”宋光復看出了藤澤一就的擔心,“柏初段可不是一般的初段。”
藤澤一就的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自嘲。
關心則亂,他暗自搖了搖頭,將多余的憂慮壓下心頭。
比起寺山憐,少年不僅年齡占優,棋力更是遠超同儕。
那份與生俱來的自律,常常讓藤澤想起年輕時的高尾紳路。
最令他珍視的,是柏寒身上那種近乎本能的棋感,仿佛棋盤會主動向他訴說秘密。
林海峰九段那句“堅持下去“的評語,張栩對少年的頻頻首肯,乃至高尾紳路特意要來的對局記錄...
這些來自頂尖棋手的贊賞,藤澤都可以當作客套。
唯獨父親病榻上的那句話,像一枚沉重的棋子,始終壓在他的心尖。
“一就啊...,你這個弟子會超越我所有的成就。”
他還記得老人喃喃細語時的眼神:興奮與期待中深藏的不能親眼目睹的落寞與遺憾。
“要好好培養他…”
觀戰室里,空調的嗡鳴與心跳聲漸漸重合。
藤澤抬手整理下鬢角,指腹不經意擦過微微發燙的眼框。
顯示屏的冷光里,柏寒的身影與三十年前父親指導自己打譜時的畫面悄然重疊。
少年白皙修長的手指,隨著手臂伸長,手腕處的珠串慢慢顯露。燈光照耀下,黑白子泛出幽光。
黑棋在左下角小飛掛,擱置了右上。
“看,我說什么來著?“宋光復得意道,“柏初段識破了白棋的意圖,先搶大場。白石二段的計劃落空了!“
“很敏銳,跳出了白棋預設的陷阱。”小林覺解開西裝紐扣,休息室里的溫度似乎有點高。
白棋在坐下小飛守角,黑棋又轉到左上,從內側小飛掛。
“唰!”
小林覺打開折扇,用力地揮了兩下。
“哈哈!白石二段想引誘黑棋追究右上,自己快步調行棋。結果被黑棋看穿,柏寒反而步調更快,這棋有意思了!”
柏寒的反其道而行之,讓小林覺興奮起來。
小林覺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似乎并沒有澆滅心頭的火熱。
“三月的師匠抽選…,或者先和大竹師兄聊一聊?”
小林覺思緒慢慢飄遠。
雁金對局室里。
白石勇一撓了撓頭,硬挺的短發扎到指肚有點刺痛。
“這就是天才初段的實力嗎?”
看著左下和左上兩處黑棋的掛角黑子,再看看右上顯得孤單的白棋拆二,白石有點頭疼。
“果然是看穿了我的計劃!不過…,這只是開始而已!”
白石勇一沒有理會右上的掛角,而是在下方二間低夾掛角的黑子,追究黑棋脫先。
柏寒再度脫先,把棋子落在左上角,形成雙飛燕。
左下角三顆白子圍攻一顆黑子,而左上角則是兩顆黑子夾擊一顆白子。
各行其是,針鋒相對。看起來轉換似乎不可避免。
“白棋會靠壓哪邊呢?“宋光復喃喃自語,隨即又自我否定,“左邊不利發展,上方又會使拆二變薄...“
小林覺凝視棋盤,輕聲道:“看來白棋竟一時找不到理想的應手了。“
折扇開合間,他的目光愈發灼熱,仿佛已經看到這顆新星在未來棋壇綻放的光芒。
白石勇一陷入長考,觀戰室的顯示屏仿佛凝固。
藤澤一就凝視著靜止的畫面,思緒卻回到方才小林覺提及的師匠抽選事宜。
按照日本棋院的規定,新初段必須通過“師匠抽選會“確定指導棋士。
這項延續了三十余年的制度,要求七段以上且無違紀記錄的資深棋手承擔指導職責,通常以兩年為限,或新初段升至五段為止。
藤澤的指尖無意識撫過褲線。作為師父,他比誰都清楚,柏寒的棋力早已超越自己能指導的范疇。
想到這,心頭泛起一陣酸楚。
“若是父親身體還好...“這個念頭剛浮現就被掐滅。
藤澤深吸一口氣,開始客觀評估人選:小林覺確實誠意十足,作為現任日本棋院常務理事,其行政資源對新初段發展大有裨益。
但張栩與柏寒的淵源,高尾紳路與藤澤一門的傳承,同樣值得考量。
雖然后兩位是頭銜擁有者可以不參加師匠抽選,但相信只要雙方愿意,這不成問題。
畢竟《師匠指導要項》中也明確了“若雙方自愿且經棋院批準,可破例安排”。
只是,張栩和高尾紳路的時間和精力能保證嗎?
空調送風聲里,藤澤想起更棘手的問題——根據心理評估報告,柏寒對“被安排“的事務存在本能抵觸。
去年定段賽后的問卷調查中,少年在“希望師匠類型“欄只寫了“能下出讓我心跳加速的棋的人“這般抽象的回答。
“或許他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顯示屏突然的變化,驚醒了藤澤的沉思。
他決定要和少年談一談。
比起自己的建議,少年自己的選擇更為重要。
終究,需要落子之人聽見棋盤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