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圣油釋放出一股特殊的香味，讓人感到溫暖、放松。

年邁的主教戴著墜滿寶石的三重冠冕，緩步從側廳走來。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蘸取瓶中圣水，輕輕往外彈指。

一瞬間，圣水化作晶瑩剔透、圓潤飽滿的水珠，飛入候選貴族的額頭。

維克托特感到一股冰涼，好似在夏日沙漠中吞下冰塊。他舒爽的吸了口氣，靜靜體會著圣水凈化自己的皮膚、沁入血肉乃至骨髓。

“以帝國與圣光之名……”老主教念念有詞，手持圣油燭火，從候選貴族中走過。

這是冊封儀式的一部分，也是驗證候選者身份的必要措施。

1號圣水與圣油燭火除了可以凈化身體和靈魂，還能找出潛在的邪教徒。

老主教走到維克托特面前時，很多人都明目張膽的看了過來。拱衛候選貴族的騎士們，也暗暗握緊了手中的白銀權杖。

無他，大家看過維克托特·羅蘭的檔案。

作為邪教獻祭儀式的幸存者，人們有理由相信，他是不潔的。

明亮的燭火漂浮在維克托特眼前，他保持著微笑，靜靜地看向老主教。

燭火停留片刻，隨著老主教轉身，離開了他。

“啊？”周圍響起一陣低嘆，里面藏著淡淡的驚疑。

似乎，維克托特能通過老主教的檢測和祝福，讓人難以接受。

當老主教退至王座下，高空響起神圣的詠嘆。

彩繪穹頂在齒輪的咬合中分為十二個弧面，迅速又無聲的收縮。

維克托特抬頭看去，帝國皇帝蒙特克萊爾身披黑袍，踏著懸浮水晶板，一步步走來。

“蒙神圣之恩，”內務大臣高聲朗誦，“承圣光之血，西海至凍土的統治者、帝國永恒的皇帝、圣光教會的守護者，至高無上的路德維希·圣奧勒良……”

緊接著是一段冗長的中間名，維克托特聽得有些頭疼。

足足過了半分鐘，大臣才念到皇帝的姓氏：蒙特克萊爾。

維克托特對皇帝的全名、頭銜，沒有任何探究的興趣。只當做一串無序的音節，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然而，大廳里的其他人已經被驚呆了。

“帝國永恒的皇帝？圣光教會的守護者？”

幾百雙眼睛，幾乎在同一時間，齊刷刷的看向蒙克萊爾，用眼神質疑對方是不是念錯了。

但是，蒙克萊爾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

當皇帝踏上大廳的地板，沉重的腳步發出響亮的金鐵聲。

“以諾森德帝國的名義，以蒙特克萊爾家族的誓言，在圣光的見證下……”

他抬起手，抽出腰間的鑲金長劍。劍鋒凝著冷光，撕裂身上華美的長袍。

隨著長袍緩緩落地，一具由金屬、魔法打造的軀體暴露在眾人眼前。

他的胸膛懸浮著十二臺永動儀，水晶棱鏡折射著魔法的光芒。

齒輪、活塞、秘銀骨骼……腦袋以下，只有機械沒有血肉。

它們在魔力的驅動下，穩定有力的運轉著。

“吾以金屬魔法，執掌帝國的齒輪與法則……”

維克托特顧不得御前禮儀，他和其他人一樣，打量著皇帝的金屬酮體。

“這是什么怪物啊。”貴族們在心中低語。

“褻瀆，這是對圣光和生命的褻瀆！”主教和教士們在腦中狂吼。

然而，大廳只有沉默，只有皇帝全身精密儀器運轉時發出的嗡鳴。

帝國永恒的皇帝！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句話代表著什么。

他的身體不再衰老、死亡。如果某個零件出現損耗，隨時可以替換。

此外，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可以替換更強的身體。

不少人偷偷看向皇帝的腦袋，那似乎是他最后的弱點。

“腦袋真的沒有被改造過嗎？”維克托特垂下眼睛，在心中暗自思忖。

“今日，我將冊封你們為帝國的貴族。”皇帝抬起長劍，示意排在首位的阿格尼絲跪地受封。

阿格尼絲猶豫片刻，選擇單膝跪地，劍刃輕觸她的左肩、右肩、頭頂。

“我封你為伯爵，愿你捍衛帝國的榮耀。”

按照流程，當這句宣言說完，全場應該爆發雷鳴般的歡呼，騎士應該用權杖搗擊地面。

可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貴族、主教用沉默，代替對皇帝本人及其命令的反對。

沒錯帝國是皇帝的，但也是大家的。他們可以接受一個暴虐的皇帝，但無法接受一個非人的皇帝。

蒙特克萊爾眼底閃過一抹冷意，邁步走向第二個人。

“我封你為……”話音未落，對方向后撤退一步，拒絕接受冊封。

“陛下，我無法在沒有教會的見證下，接受您的冊封，這違背我的信仰。”

蒙特克萊爾冷笑一聲，轉頭看向老主教，“沃爾坦主教，你背過身做什么？”

對方沒有回答，靜靜的站著。

“回答我，主教先生！”

內務大臣心中一緊，連忙拉扯老主教的衣袖。突然，他發現對方已經死了。

“陛下，”內務大臣咽了口唾沫，“沃爾坦主教已經……已經回歸圣光的懷抱了。”

“死了？！”蒙特克萊爾暗暗攥緊拳頭，鋼筋鐵骨擠壓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他猛地扭轉腦袋，看向候選貴族，“還有誰？還有誰需要圣光教會的見證！”

眾人沉默不語，四分之三的候選者不約而同的退了一步。

最后，只剩下像維克托特這種沒有出身背景的普通帝國公民。

“你們的冊封儀式，就留到帝都再舉辦吧。”皇帝很生氣，但是他不能直接表達出來。

他舉起劍，走向第二位愿意接受自己冊封的騎士。

華麗的大廳，醞釀著沉重的氣氛，更藏著危險的暗流。

誰都明白，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冊封儀式，而是皇帝本人對帝國各方勢力的試探。

他換了機械身軀，已經徹底脫離了人的范疇。從圣光教義上講，更是不可饒恕的褻瀆。

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被教會抓起來，拆成一堆零件、融成鋼水。

但是，他們不能！

因為這個人是皇帝，是統治諾森德帝國幾十年的皇帝陛下。

他的威嚴、他的軍團，會將一切反對者粉碎。即便貴為紅衣主教的沃爾坦，也只能用自盡表達態度。

沃爾坦的死，把皇帝陛下密不透風的包圍網撕開一個缺口，讓現場的貴族們找到了拒絕的理由。

可出身普通的騎士們沒有退路，維克托特也沒有退路。

他們沒有顯赫的家世，除了接受皇帝陛下的冊封，沒有其他選擇。

維克托特單膝跪地，任由長劍輕觸肩膀。

從現在起，他是帝國的男爵……不，他是鋼鐵皇帝本人的男爵。

如果皇帝失敗，他也將承受教會和貴族們的反攻倒算。

維克托特緩緩起身，和阿格尼絲對視一眼：“我們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