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卷宗的記錄，你家不應該有這么多錢。”

維克托特望著阿格尼絲誠摯的眼神，思索良久，才吐露道：“這些錢……確實不是我的。”

“那天晚上醒來后，周圍全是尸體。為了活命，我才從祭司身上拿走它們。”

阿格尼絲默默點頭。

她知道，這些細節卷宗上沒有；她相信，維克托特說的都是真的。

“隱藏邪教徒的財產，并不算特別嚴重的罪行。”她仔細回憶腦海里的法律條文，說出自己的判斷：“市政廳會沒收這些錢，還會罰沒一筆同等數量的金幣。”

“至于教堂那邊，你還需要購買相同重量的贖罪券。這些錢，我可以幫你……”

“不。”維克托特打斷她，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霾，“錢，其實是最小的問題。”

“啊？你，你該不會私藏了邪教書籍吧？”

“比那更嚴重。”他深吸一口氣，坐在旁邊的圓凳上，輕聲問：“飛輪，假如你從獻祭儀式上醒過來，周圍……全是離奇死亡的邪教徒。”

“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你覺得，你還是你嗎？”

“我當然是我……”阿格尼絲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想起卷宗里那段毛骨悚然的記錄：維克托特·羅蘭，既是邪神召喚儀式的祭品，也是邪神行走人間的軀殼。

當他從獻祭高臺上幽幽醒來，誰又能保證，維克托特就是維克托特？

這個世界最困難的問題，從來不是天上有多少顆星星、海邊有多少粒沙子。而是向所有人證明、還要讓所有人相信，你就是你，你的靈魂未被褻瀆。

“你覺得，我能說嗎？”

阿格尼絲撇撇嘴，發出一聲無奈的輕嘆。既是對維克托特的同情，又是對世界的無能為力。

“我明白了。換做是我，我也不會說。”

在帝國漫長的歷史上，曾有皇子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即便使用1號圣水，也無法消除人們心中的成見與懷疑。

最終，由教宗大人親自出手，檢驗皇子是否被邪神感染過、靈魂是否純凈無暇。

而那位皇子，也徹底失去了成為皇帝的資格。

實際上，人們需要的也并非是真相。

他們要一位大人物親自背書，由他替大家承擔潛在的、無法預知的風險。

至于歷史中的那位皇子，則徹底失去了成為皇帝的資格。

如果普通人碰上類似的事情，領主和教士的處理方法很簡單：寧殺錯、勿放過。

即便阿格尼絲碰上這種事，她也絕不會對調查員吐露半點實情。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沮喪的表情，似乎為不能拯救維克托特脫離凈化所，感到自責。

突然，阿格尼絲想到什么，興奮的喊道：“還有機會。”

“陛下在博覽會期間，可能發布特赦令。我可以幫忙，把你的名字加到特赦名單上。”

“到時候，你就能擺脫贖罪者的身份了。”

“特赦名單？”維克托特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飛輪，你不會發燒把腦袋燒壞了吧？就憑你，也能影響名單？”

“你腦子才被燒壞了。”阿格尼絲抬起下巴，語氣略顯高傲：“我，現在可是尊者的學生、帝國的子爵、新晉的巫師閣下。”

她輕輕揮動手掌，指尖劃過空氣，留下一串閃亮的弧光。無數細碎的光點從中墜落，短暫卻耀眼。

“我的身份雖然不能影響伯爵，但可以影響編寫特赦名單的官員。大不了，用點錢唄。”

維克托特聽到最后幾個字，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動。

果然，在凈化所長大的飛輪，腦回路跟正常女性不太一樣。

誰家貴族小姐遇到問題，第一反應是賄賂執行官員啊！

“我是不是很聰明？”她眨著眼睛，仿佛在期待維克托特夸贊自己。

“呵呵，欺負我不懂帝國歷史嗎？”維克托特冷笑一聲，說：“只有新皇登基，帝國才會頒布特赦令。”

“難道你要當刺客，把……”

他還沒說完，阿格尼絲立刻用手堵住他的嘴，“不能說出來。”

她低聲解釋：“帝國的監聽機器捕捉到關鍵詞，會派出行刑隊處死你的。”

維克托特示意她松開手，快速掃了一圈屋子，“你逗我吧，就這破房子還有監聽器？”

“有。”阿格尼絲堅定的點點頭，她指著衣服上的紐扣，“那臺機器雖然遠在帝都，但所有的金屬都是它的耳目，都是它的觸手。”

“你既然看過歷史，就應該知道，那些反叛者的大軍總是輸得莫名其妙。”

“因為當帝國決定出手時，他們在帝國面前便沒有秘密可言。他們手里的槍炮，都是由金屬鑄造的。而它們，便是帝國最忠誠、最高效的間諜。”

“它們會把反叛者的秘密，源源不斷的送到陛下的書桌。”

維克托特面露驚詫之色，眼中滿是震撼。他暗暗感慨：這就是超凡世界的力量嗎？

只要帝國想知道，就沒有人能躲過他的探查。

“魔法嗎？”他問。

“不知道。”阿格尼絲搖搖頭，認真的回答：“我父親說，那是萬機之母，也是帝國的基石。”

“魔法有可能屏蔽它的探查，但我現在絕對不行。”

“你剛才要是說出來，行刑隊會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你。他們不問理由、不看對象，只會殺死你，冷酷得像臺機器。”

“不，比機器更冷酷！”

維克托特點點頭，表示理解。

前世，有人說要去廣場拉橫幅，結果第二天還沒出發就被請去喝茶了。

手機能辦到的事，這個世界不但能辦到，還能辦得更好、更無聲無息。

“明白。”他點點頭，換了一種說法：“我看書上的記載，蒙特克萊爾皇室成員都很長壽，最少能活兩百歲。”

“當今陛下還不到七十，正是年富力強、龍馬精神、努力奮斗的好年齡。你認為，他可能在博覽會期間讓位？”

“那是其他皇帝。”阿格尼絲搖搖頭，神秘兮兮的說：“咱們這位陛下早年受過很重的傷，身體早就不行了。”

“我聽尊者說，陛下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全靠圣光和魔法的力量勉強維持著。他這次突然離開帝都，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上次不是讓你看報紙了，他這次帶了兩位皇子、一位公主。你猜，為了什么？”

“受傷？騙人的吧。”維克托特有點不信，“如此強大的帝國，他的主人還會受傷？”

“帝國又不是他一個人的。”飛輪搖搖頭，糾正他的看法，“帝國屬于全體貴族，皇室只是最大的那個家族。”

“有人故意出現疏漏，陛下自然而然的就受傷了。當初，可是奔著死亡去的。”

“你不是說有萬機之母嗎？”

“換個說法，繞開它的監控不就行啦。只要不觸發關鍵詞，想說什么說什么。”阿格尼絲甩出看傻子的眼神，對著自己的紐扣大聲喊道：“我要殺魚。”

“你看，那臺機器雖然很強大，但人是一切的核心。”

她拍著維克托特的肩膀，語氣里滿是自信，“在靜語莊園這些天，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陛下一定會發布特赦令的。”

“404，你放心吧。你讓我見到了尊者，讓我離開了凈化所，讓我恢復了身份。姐姐也一定會幫你離開那個鬼地方的。”

“姐姐？”維克托特咂咂嘴，這才是飛輪的真面目嗎？有便宜就占。

“我本來就比你大，這是事實。”

“呵呵，人不能以年齡論長短。”維克托特搖搖頭，轉而說道：“與其指望虛無縹緲的特赦令，還不如教我學習魔法、成為巫師呢。”

他之所以愿意說出獻祭的事情，就是為了取得阿格尼絲的信任，讓她愿意共享成為巫師的知識。

“人，一定要靠自己。”

阿格尼絲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閃過一抹狡黠，“那好，先叫聲姐姐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