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逸,你老師來看你啦!”護士殷勤地說。
“請進?!比~安逸說。
第一眼看到葉安逸的時候,顧一鳴就確定了昨天他問葉安逸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你呀,去中學參與性觀察的話,適合當學生啊?!?
葉安逸是非常典型的南方人的長相,尖下巴,眼睛黑亮黑亮的,氣質卻是有點偏少年,看人的眼神有一種清冷通透的感覺。雖然說研究所里氣質偏中性的女生很多,顧一鳴也不以為意,但是看到葉安逸還是忍不住覺得稍微有點遺憾。她的中性氣質,仿佛是一件精致的藝術品,被拿走了屬于女性的那部分嫵媚和熱情的感覺,是一種缺失感,仿佛與生俱來就沒有這樣的東西。
一般人沒有倒也不奇怪,但是她這樣的人沒有,就覺得是一種缺失的可惜。
她穿著病號服,旁邊放了一沓資料,小桌板還擺放著筆記本電腦。
“養傷期間,還這么用功呀?!彼⑿χ?。
葉安逸把日記本推到他面前,說:“老師,我想以插班生的身份進入他們學校?!?
言簡意賅,顧一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時間?”
“三個月以內?!?
“要通知他們學校的領導嗎?”
“不用,我看她的日記,現在懷疑自殺也許也有周圍成年人的一些原因,最好是不要驚動學校?!?
“你的身份怎么辦?身份證,學籍,這些都是問題。如果不想驚動學校,要以一個高三的學生身份進入一個南方的三四線小城市,你得有這方面的準備?!?
“這個沒問題,”葉安逸說,“我可以弄到一個身份,波瀾不驚地進入那所學校。”
“挺好,”顧一鳴覺得這個女孩身上自帶一股神秘氣息。
“會有辦法的。”葉安逸說。
——葉楓說過,只要她想回去,她隨時都可以回去。葉楓特殊的職業,會給她提供這樣的便利。
她的學籍檔案,也可以做出來。
這是葉楓本職工作最擅長的事情。
顧一鳴看她說得這么有把握,便開始和她商討了一下白欣容的這個案例的一些問題。葉安逸明確提出白欣容應該是在原來的學校遭遇了霸凌,并且這種霸凌她不是第一個,恐怕也不是最后一個。
“她應該是被選中的那個?!?
“選中?為什么要用這個詞?”顧一鳴問她。
“她是單親家庭,那種小地方,母親在人際關系上所處的地位比較低。她和父親關系很疏遠,這種女孩子一般自我評價都不高,所以在青春期之后,因為在家庭那邊得不到的支持,會把很多期待放在同伴身上。她對同伴的感情寄托應該非常的強烈?!?
“你的意思是,霸凌有特定的對象?”
“霸凌者不會對任何人都使用霸凌手段,她們會在人群中尋找適合霸凌的那個人,試探她,控制她,然后摧毀她。”葉安逸打開“德信中學”的貼吧,上面有帖子題目是“聽說仙女跳樓自殺了?”下面有很多人回復驚訝的表情,還有人回復了欣喜的表情,之后這個帖子就被沉下去了,被其他補習班或者話題討論的帖子壓了下去。
但是這個貼吧的帖子本來就不算多,帖子雖然沉下去了,但是還在第一頁。感覺大家都知道這里提的人是誰,但是都沒有深入的去討論,做出了回避的姿態。
“你覺得這個‘仙女’指的是白欣容?”顧一鳴問她。
“我猜是,除非她原來的學校最近還有學生自殺。從這些人的回復來看,他們好像都認識她。我猜對白欣容施加霸凌的范圍,應該要比班級要廣?!?
“你怎么證明你的猜想呢?”顧一鳴問。
葉安逸打開了另外一個網頁,這是榕城另外一個學校的貼吧,這里有相應的題目:“聽說德信的那個‘仙女’跳樓死了?”
下面的回復明顯比德信高中那邊的多。
回復有人說:“她在哪里跳樓死的?沒有聽到風聲啊?!?
“轉學去北京,在那邊死了。她們班的同學今天都得到消息了。”
“我去,這也行?她終于想開了?”
“小心發言,聽說她爸去北京的學校鬧了,瘋子一樣的,我們不要被遷怒!”
顧一鳴讓她停止下來:“你做這個調查的意義在于什么呢?人已經死了,如果說有霸凌,這些學生或多或少地參與了霸凌,追究他們的責任沒有意義,因為法律上很難給他們定罪?!?
葉安逸認真地說:“老師,霸凌不是偶然事件,它可能是有人引導的,也可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被害者,而這些學生,也許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許很多年之后,也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冷血,自私,我們做研究的意義,是要探明這一切發生的起因,過程,這樣才能制定更好的預防措施。”
顧一鳴看著她:“你到了那邊,要天天和我報告你的情況還有收獲。”
“是。”
“參與觀察,但是不要迷失自己,”顧一鳴把手輕輕放在電腦旁邊的小桌板上,低聲說,“你要和我簽訂保證書,如果我叫你停下來,你立刻要回來?!?
“老師你這是同意了?”葉安逸反而有點意外。
“同意了?!鳖櫼圾Q將手收回來,收起他的電腦包,“我還有事去一趟六院,有什么事電話聯系吧?!?
顧一鳴走了之后,葉安逸還有點回不過神來,她沒想到這位導師這么容易就答應了自己這個看起來異想天開的念頭。
她很感激顧一鳴的理解,不一會兒思緒又回到那本日記上去了。
紅桃K。她重新回憶了一遍日記里提到的那些撲克牌人物,代入了白欣容之后,她似乎有了一絲理解。
她想了想,擺正電腦開始寫一封電郵,開頭是這么寫的:“我想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