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古碑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碑面梵文如同活物般扭曲爬行。陳玄束發的青玉簪“咔嗒“斷裂,三千白發如銀河傾瀉,發梢竟迸濺出細密的紫色雷光——這是昨夜參悟《沖虛劍經》第四重時,被紫霄劫雷淬煉的痕跡。
“司徒前輩!“陳玄疾退三步,袖中飛出八十一枚銅錢,在雪地上布下先天八卦陣。老劍修司徒朗的七竅正在滲出青銅色的黏液,那柄陪伴他六十年的玄鐵重劍突然寸寸龜裂,劍身裂紋中涌出數以千計的黑色甲蟲。
潭水沸騰得愈發劇烈,陳玄的陰陽瞳穿透蒸騰的水霧,看見司徒朗丹田處盤踞著團蠕動的黑影。那東西長著三張人臉:左臉是垂暮老僧,右臉是青年儒生,正中竟是司徒朗年輕時的模樣。
“劍冢里鎖著的不是...“司徒朗的喉結突然凸起拳頭大的肉瘤,三條青銅鎖鏈破皮而出,將他拽向翻涌的潭心。陳玄縱身躍起時,白發間纏繞的紫雷劈在鎖鏈上,卻只在青銅表面留下焦黑的卦象。
寒潭深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在撞擊玄鐵牢籠。陳玄咬破舌尖噴出精血,在虛空畫出龍虎山鎮魔符。血符尚未成型,九霄之上突然劈下三道水桶粗的紫雷,卻在觸及潭面時詭異地拐彎,將百丈外的山崖轟成齏粉。
小友可知自己在掘哪家的祖墳?“
沙啞嗓音貼著耳廓響起,陳玄后頸汗毛倒豎。護體罡氣竟對來者毫無反應,轉身時,他看見個身披殘破袈裟的老僧蹲在龜蛇石上。那袈裟用百衲布拼成,每塊補丁都繡著不同門派的徽記——天墉城的北斗七星、稷下學宮的春秋竹簡、大相國寺的八寶蓮花......
老僧脖頸間掛著串骷髏瓔珞,細看竟是用儒生指骨串聯而成。他解下腰間斑駁的銅葫蘆,仰頭飲下猩紅液體:“四百年來,你是第九個喚醒三教碑的真武弟子。“渾濁的酒液順著花白胡須滴落,竟在雪地上蝕出《孟子·告子》的篇章。
陳玄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些被腐蝕的文字間,隱約浮現出師尊臨終前的面容。三年前那個雨夜,師父枯槁的手指也曾在地上畫出相似的紋路,只是當時滲出的不是酒液,而是混著臟腑碎片的黑血。
“前輩是......“話到一半,老僧突然屈指彈在潭面。冰層下浮現金色經絡,交織成巨大的命盤圖案。陳玄的陰陽瞳刺痛難忍,卻仍看清了命盤中央的景象——太和宮地脈深處,師尊的遺體被九根降魔杵釘在玄武巖壁上,每根降魔杵末端都系著天墉劍穗與稷下玉圭。
“道者囚身,佛者鎮魂,儒者飼魔?!袄仙_碾碎冰面,裂紋竟組成《周易》六十四卦的卦象,“當年三教祖師共斬的可不是什么心猿......“
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黑血中裹著片龍鱗。那鱗片邊緣泛著詭異的金紅,落在雪地上竟開始吞噬周圍的靈氣。陳玄的北冥劍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劍身龜紋亮起幽藍光芒,與龍鱗產生奇特的共鳴。
寒潭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整座山體開始劇烈震顫。老僧猛地甩出骷髏瓔珞,九枚指骨精準擊打在潭底鎖鏈的節點上。潭水瞬間蒸發,露出底部糾纏如巨蟒的青銅鎖鏈,每條鎖鏈都刻滿佛經、道藏與儒家典章。
“看清楚了!“老僧袈裟鼓蕩如帆,枯瘦手指點向鎖鏈中央。三百六十具玄冰棺槨懸空浮現,每具棺面都浮刻星宿圖騰。最深處那具刻著真武龜蛇紋的玉棺正在滲出黑霧,棺蓋上插著半截銹跡斑斑的劍刃——正是真武一脈失傳三百年的鎮派神兵“太玄劍“。
陳玄的識海突然掀起驚濤駭浪,《黃庭經》無風自動,停在“腎神玄冥“篇。那些朱砂批注化作鎖鏈纏住他的元嬰,丹田內的陰陽魚逆旋成渦,將方圓十里的靈氣吞噬一空。白發間的紫雷不受控地劈向老僧,卻在觸及袈裟的瞬間被某個血色“卍“字吸收。
“記住,遇到張靈素時......“老僧的袈裟開始風化,聲音變得縹緲,“問他敢不敢算鎮魔井下的......“
十二道紫霄神雷撕裂蒼穹,雷光中竟夾雜著梵唱與圣賢誦讀。陳玄被氣浪掀飛撞在山壁上,后背道袍被灼出焦黑的河圖紋路。他掙扎著爬起時,手中攥著片帶血的袈裟殘片,布料上繡著的“大荒“二字正在滲出血珠。
南華劍鞘突然發出悲鳴,陳玄低頭望去,瞳孔劇烈收縮——劍鞘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忌“字,筆跡與師父羽化前寫在桃符上的血字如出一轍。更詭異的是,那些被雷火焚毀的松樹殘骸間,竟生出無數血色曼陀羅,花瓣上天然形成《墨子·非攻》的篆文。
潭底傳來金屬扭曲的呻吟,三百六十具棺槨同時開啟。陳玄的陰陽瞳映出駭人畫面:每具棺中都躺著具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尸體,有的身披袈裟,有的頭戴儒冠,有的甚至生著龍角......
千里之外,龍虎山天師府。
張靈素手中的羅盤轟然炸裂,銅勺碎片深深嵌入玄武巖柱。年輕天師并指劃開掌心,血水在祭壇上畫出河洛圖:“坎位崩,離宮陷,好個真武......“
鎮魔井中噴涌的黑霧凝成巨手,將三十六道雷符捏成齏粉。張靈素道髻散亂,紫袍上的仙鶴刺繡滲出鮮血:“原來如此!你們真武一脈......竟是守墓人!“
他并指為劍刺入雙目,挖出的眼球化作陰陽魚游入虛空。天眼通窺見的畫面讓七竅流血:終南山云海深處,倒懸的黃金宮闕正在翻轉,檐角風鈴搖響的竟是《韓非子·五蠹》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