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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藝復興研究者眼中“人的發現”

1.伏爾泰關注自由問題

根據西方學者的說法,伏爾泰是提出文藝復興概念的第一人。他在《風俗論》中描述文藝復興流行的拉丁文時說,十二、十三世紀的拉丁文贊美詩所用的韻腳,就是粗俗語言的標志。對理性和良好學風所造成的破壞,比汪達爾人和匈人更嚴重。意大利最初只有宗教神秘劇,內容多為《舊約》和《新約》故事。在德國、法國、英國、西班牙和倫巴第北部,僅有野蠻風俗、比武、經院神學和巫術。“在不少教堂,一直慶祝驢子節、愚人節和瘋人節。人們把一匹驢牽到祭臺前,唱贊美歌,開始的迭句是 ‘阿門,阿門,驢;哎,哎,哎,驢老爺;哎,哎,哎,驢老爺’。”1 驢子所以享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因為它是圣母和耶穌的坐騎。信徒們從驢子想到的是圣母騎驢前赴埃及,耶穌騎驢在海面上行走,經威尼斯到阿迪杰河畔。這不是伏爾泰心目中純潔的宗教,而是為迷信而迷信,受時代精神和粗野本能支配的愚昧。迷信蒙蔽理性,使人變得更加遲鈍,誘發各種狂暴行為。伏爾泰不無感慨地說,回顧過去的時代,甚至從14世紀向前追溯到十字軍東征,再到查理曼死后的時代,歐洲同樣是災難深重,而且更為野蠻。相比之下,伏爾泰認為,生活在他的時代 ( 18世紀) 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伏爾泰并沒有像布克哈特那樣,完全從文化的角度看待文藝復興,而是從政治、歷史、社會的角度審視這一時期,他看到了文藝復興不同于布克哈特的內涵。在混亂野蠻的歐洲,伏爾泰看到一束最幸福之光——自由。“在歐洲的普遍混亂中,在層出不窮的災難里,誕生了自由的歷史無價之寶,自由使帝國的城市和其他都邑逐步繁榮起來。”2 人們步履蹣跚,歷盡艱辛,逐漸恢復了他們的天賦權利。

我們再強調一次,獲得自由的歷史進程,始于農奴離開土地。事實上,解除農奴的束縛不是從14世紀開始,而是始于1095年十字軍東征。歐洲封建社會的物質基礎是采邑,社會關系是人身依附關系,農奴被綁縛在土地上,沒有隨意離開的自由。十字軍東征需要將領、騎士和戰士,在鼓動教民參加第一次東征時,教皇允許農民離開土地,向國王和貴族們承諾由教會代他們管理莊園。由此大批農民離開束縛自己的封建莊園和采邑。

農民離開土地時是農奴,而當結束東征回來后,有些人學會了東方的技藝,如繪畫、雕刻、紡織、醫術、理財,有些人發了財,有些人成為英雄。總之,他們不再是原來的農民。十字軍中的農奴,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了作為自己天賦權利的自由。從此,他們不再是誰的人,而是他自己,作為一個個體的人。

隨之,誕生了自由城市。伏爾泰描述說,在法國,1301年自由城市產生三級議會,第三等級開始問鼎權力。關于這一點,我們在導論中已經講過,于此再簡單地重申一下。所謂第三等級,是從事商業、貿易、文化、技術、教育等工作的人,是介于王公貴族、軍事權貴與僧侶集團之間的第三種力量。他們所從事的職業是自由職業。由于他們的存在,城市擁有封閉的鄉村所不具有的自由,自由是當時城市的第一氣質。中世紀的德國流行一句話:城市里流動著自由的空氣。城市擁有自由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城市不受封建領主的束縛。城市居民的生活是自治的,這與大量行會存在于城市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由于歷史的原因,能夠在歐洲歷史上書寫“平民的傳記”的集團,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社會集團,即市民階級或資產階級,或稱第三等級。這個等級代表了一種新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體現著一種新的價值觀念。這個觀念的核心是“自由”。

雖然伏爾泰第一個使用“文藝復興”一詞,不過并沒有明顯的跡象表明伏爾泰認為文藝復興是一個歷史時期,一個介于中世紀和近代之間的時期。作為近代啟蒙運動之父,伏爾泰對于自由的關注,對于政治構架、階層、權力等問題的關注,遠遠大于對于人的問題的關注。如果說伏爾泰是站在第三等級的立場看問題,應該不為過分。當時的第三等級正忙于爭取權力,政治色彩大于人文色彩。伏爾泰并不能算作文藝復興的研究者,但是由于他率先提出“文藝復興”這一概念,簡述其思想也是應該的。另需要指出的是,在伏爾泰那里,文藝復興只是用來描述某種文化現象,同時也沒有證據表明,伏爾泰關注人的問題。

2.布克哈特和后布克哈特“人的發現”

在文藝復興的研究者中,布克哈特的研究有著劃時代的作用。自《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問世以來,無論是贊同者還是反對者,都是在布克哈特的脈絡中研究文藝復興。就我們研究的主題而言,可以說,布克哈特的影響舉足輕重。

布克哈特認為,在中世紀,人的意識被信仰、幻想和幼稚的偏見所編織的紗幕籠罩著,透過紗幕向外看,世界和歷史如同幻象,人本身迷失在紗幕的幻象中。而此時的人是什么呢?人是一個民族、黨派、家族成員或社團一員,唯獨不是他自己。或者說,人是一種身份認證,因為一個人或屬于一個民族或屬于一個宗教團體或屬于一個信仰族群、一個家族,離開這一切,他就失去了人之為人的依據。到文藝復興為止,人始終需要通過某個一般的范疇尋找到自己存在的根據,希臘人也不例外。文藝復興時期,這一切發生了變化,人首先要做自己,于是每人在認識自己的與眾不同中也發現了自己。

(1) 著裝的個性化

人的發現,首先是人的個性的發現。就文藝作品而言,無論是但丁還是彼特拉克,無論是14行詩,還是小說、繪畫等,無不顯現出創作者豐富的個性。最重要的是普通民眾的變化,從行為舉止到言談語吐,無不充滿了鮮明的個性。最為醒目的莫過于生活中外表的變化。布克哈特描述道:“十三世紀末,意大利開始充滿具有個性的人物;施加于人類人格上的符咒被解除了;上千的人物各自以其特別的形態和服裝出現在人們面前。”3 沒有人害怕自己的穿著打扮與眾不同,人人追求特立獨行。服裝樣式不斷變化,賞心悅目,為當時的歐洲之最。布克哈特用了一章的篇幅,討論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服裝、裝飾、化裝、社會交際等問題。他的結論是“在十五世紀和十六世紀早期,外表生活的美化和提高是世界其他民族中間所沒有的”。4

服裝、裝飾等問題,何以和“人的發現”扯上關系呢?

中世紀的基本特質是禁欲主義。著名的摩西十誡是信徒的行為準則。說到中世紀,總不免會讓人想到寬大的袍子、刻板的舉止、呆滯的表情。信徒力圖抑制人的欲望,存天理,滅人欲。

就經濟社會史而言,中世紀是莊園制。莊園主、貴族與農奴和奴隸的關系是人身依附關系,在法律上,后兩者是不自由的。被禁錮在土地上的農民,是保守且墨守成規的。由于生產工具落后,也由于繁重的地租和十一稅,農民的生活艱苦而單調。“那些農民所處的苦難而又殘酷的境遇,使他們的感覺性變得如此遲鈍而又麻木。”5 天氣炎熱之時,男人一絲不掛地在田間和婦女并肩工作著。湯普遜驚呼:“近代生活中最主要的禮貌是被漠視的。”6 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當勞動成果僅僅夠果腹蔽體時,著裝美飾顯得是何等奢侈!

就政治而言,“文藝復興意味著資產階級世界的誕生、幼年和少年,換句話說,意味著市民階級的誕生和初露頭角”。7 在愛德華·傅克斯看來,狹義的文藝復興,僅把文藝復興理解為藝術上發生的事情,那么它確實應該介于哥特時代與巴洛克時代之間。廣義的文藝復興,其范圍前推到意大利,后延至西歐,即我們通常所說的意大利文藝復興和歐洲文藝復興,只是說法不同而已。他認為,廣義的文藝復興分為兩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手工業即行會占優勢;第二個時期則是以商人為主”。8 廣義地看,文藝復興不僅僅是藝術領域發生的事情,而是一次歷史變革,它的經濟基礎與中世紀采邑、莊園經濟截然不同。最大的不同在于出現了城市。關于城市問題,我們在“導論”中已經有過討論,這里從略。

再回到我們前面的問題,即服裝、裝飾等問題,何以和“人的發現”扯上關系呢?筆者贊同愛德華·傅克斯的觀點,服裝、裝飾的變化,意味著人們美的觀念發生了變化。這一變化不是形而上的,而是源自生活,是形而下的。審美觀變化的基礎是政治、經濟、文化以及社會階層的變化。文藝復興時期這些變化正在發生,不過根本性的變革還沒有發生。愛德華·傅克斯明確指出:

社會的根本改造在于:隨著新經濟原則的誕生,形成了具有不同利益因而不同觀點的新階級;其次,這個新因素或者使社會的舊階級瓦解或者以適當的方式改造他們。這兩個現象都是進化的必然的結果,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人們社會存在的整個舊面貌都必定會改變。9

這一提法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思想的另一種表達方式。當經濟基礎開始發生變化,卻沒有完成變化時,作為經濟基礎變化最外有的表現,作為社會存在變化伊始的末梢,審美發生了轟轟烈烈的變化,它是一種感性的變化。

在這方面,文藝復興不是特例。中國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也有類似情況。 “文革”結束時,中國的著裝被稱作“共產主義藍螞蟻”,即整齊劃一的中山裝、軍便服,配以單一的藍、黑、灰、國防綠。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開啟了改革開放。 80年代初期,人們對于美的追求像火山噴發一樣,最初的表現,依然是在著裝方面。時代的變遷,往往是從末梢率先表現出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2) 人格的發現

人格理論大致可分為三類:類型理論、分析理論和折中理論。類型理論產生于古希臘,由希波克拉底提出,后為蓋倫系統闡釋的理論。這種理論認為,人的氣質一般可分為四種類型:膽汁質、多血質、黏液質、抑郁質。分析理論的創始人是弗洛伊德。 20世紀以來盛行折中理論。

布克哈特認為,文藝復興時期流行的人格理論是希臘的四種氣質學說。流行的四種氣質學說卻常常與迷信星宿的力量結合在一起,因此,布克哈特宣稱,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人格的彰顯,不是通過心理學理論,而是當下鮮活的生活內容。由于自然的發現,人們發現了自然美,于是在人尋求自然美的同時,亦刻意追尋人的自然本性和人的自然美。

在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詩作中,可以看到大批對于內心生活的奇妙觀察和獨到的描繪。例如,但丁的十四行詩和短歌:“以大膽的坦率和真誠來流露他的種種歡樂和悲哀……主觀的感受在這里有其充分客觀的真實和偉大。”10 薄伽丘的十四行詩雖不大著名,卻膾炙人口,如《回到被愛凈化的地方》《春的憂郁》 《詩人老去的悲哀》等。描寫愛情是一種使人趨于高貴和純凈的力量,讀這些詩,你無法想象它們是出自《十日談》作者的手筆。敘事詩以生動的故事對人物的內心世界、人的性格做更為深刻地刻畫,如阿里奧斯托《憤怒的奧蘭多》描寫浪漫騎士的生活,充滿了冒險與愛情故事。傳記題材更是鮮明生動,如薄伽丘所著《但丁的生平》辭藻華麗,雖充滿主觀臆測,卻使但丁的個性栩栩如生。文學藝術作品對于人的外貌的描寫有令人驚訝的敏銳和準確。

總之,人的鮮明個性、豐富的生活和內心世界通過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藝術被清晰地顯露出來。與之相比,中世紀的驢子之歌則顯得格外貧乏,可笑亦可悲。文學藝術表現的人有愛有欲,有喜怒哀樂,是日常生活中的凡人。11

(3) 人的價值觀

布克哈特對文藝復興時期極盡溢美之詞,卻獨獨對文藝復興時期的價值取向,特別是道德問題持審慎的保留態度。布克哈特認為,16世紀初,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已經達到最高峰,而道德卻在墮落,他引用文藝復興時期一個人的話 (未具名): “我們在個性上已經得到了高度的發展;我們已經突破了我們在未發展的情況下看來很自然的道德的和宗教的限制;我們輕視外部法律,因為我們的統治者不是正統合法的,而他們的法官和官吏都是壞人。”馬基雅維利也補充說:“因為教會和它的代表們給我們樹立了最壞的榜樣。”12 文藝復興確實是彰顯個性,追求與眾不同的時代,作為“自然的發現”的孿生現象,對于人的自然本性的崇尚在文藝復興時期也頗成氣候。可以說崇尚自然是健康的、陽光的,也可以說它是充滿物欲、肉欲的。文藝復興時代是一個充滿創造性的時代,而“一切創造的時代都喜歡奢華和揮霍無度”。13 當時流行的說法是西塞羅等人曾經說過的話:“人的全部光榮在于活動。”人的歡樂不在于閑散和無所事事,而在于工作和活動。“由于這些理論,上千年來束縛人們思想的禁欲主義逐漸瓦解了。”14 這意味著統治歐洲近千年的基督教價值觀念正在趨于瓦解,也可以說當時的狀況是“禮崩樂壞”。

毫無疑問,中世紀基督教價值體系是禁欲主義的。欲,指物欲、肉欲等。后布克哈特時代最重要的文藝復興研究者丹尼斯·哈伊提醒人們,基督教對于財富的態度在《圣經》上寫得很明白:“如果你想成為完美無缺的人,你就去賣掉你的財產,……跟我走。” “財主進天國是難的。” “駱駝穿過針的眼,比財主進神的國還容易呢!”15 貧窮、苦行似乎是進入上帝天國的門票。一些受人尊重的作家,在作品里頌揚古代生活的純樸、貧窮。“嚴格的節制生活似乎已經成為一種理想。”16 財富意味著欲望、貪婪、罪惡。

文藝復興時期,由于第三等級的出現,由于城市生活、行會、貿易和金融的發展,市民社會便誕生了。于是,市民的生活、市民社會的價值觀開始出現:既享受財富和富有的生活,又過著一種有美德的生活,甚至可以說,富有的生活就是一種享有美德的生活。這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理想生活。一些人文主義者不僅公開倡導這一價值取向,而且大膽地對早期的宗教價值提出疑問。

L.金描述說,波焦·布拉喬利尼 ( Gian Francesco Poggio Bracciolini)的對話體著作《論貪婪》 ( De Avaritia),設計了三人辯論:兩人譴責貪欲,告誡人們一定要遠離貪欲——這一破壞靈魂的罪惡根源,一人為貪欲辯護。下面一段話,頗有些挑戰人的道德底線的意味:“事實上,貪心是一個社會所不可缺少的。……沒有它,‘各種輝煌、各種高雅、各種裝飾都將失去。如果人們都對自己感到滿足了,就沒有人會去建造教堂或是柱廊,所有的藝術活動都會停止。這樣的話,我們的生活和公共的事務就會發生混亂’。‘如果沒有貪欲加工場’,城市和國家何以存在?”17

布拉喬利尼斷言,幾個世紀以后,貪欲將會顯示其價值。 18世紀初,伯納德·曼德維爾在《蜜蜂的寓言》中很順口地表達了相似的理念:“個人的欲望,公眾的福祇。”布拉喬利尼也談到瓦拉的《論快樂》 ( De Voluptate),他的對話以斯多亞派與伊壁鳩魯派的不同口吻展開。前者要求自己必須像個基督徒那樣克己自律,后者則鼓勵教徒們去享受適度的生活愉悅,而不必懼怕死亡和來世的報應。

哈伊說18,當時流行的一本偽亞里士多德著作《經濟學》斷言,對外部財富的占有,提供了實施德行的機會。亦有“窮困可以限制德行的發展”的說法。阿爾貝蒂說:“財富的日益增長是家庭幸福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財富是友誼、頌揚、名聲和權力的源泉,無論對個人和國家來講都是如此。”19 快樂是一件真正的善事。這多多少少有點亞里士多德“幸福即是最高的善”的味道,而幸福度與財富的比例緊密相連。

基督教的特征是愛,這是耶穌曾對自己的門徒說過的。基督徒要選擇愛的生活,“要盡心、盡性、盡意,愛主你的神。這是誡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愛人如己。這兩條誡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總綱”。20 不難看出,作為基督教核心價值的愛,是圣潔之愛,愛上帝,愛鄰人,甚至愛敵人。可以說基督教崇尚的愛,是純粹精神性的,是非自然的,是由基督教信仰所致。

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對愛的追求沒有絲毫減少,不過內容卻發生了變化。不知何時,愛主要是指性愛。當人的自然本性成為人們的新寵時,自然的愛當然會受到人們的青睞。自然之愛、肉體之愛,本來就是人的天性的一部分,禁欲主義是抑制人的自然天性的結果,或者用弗洛伊德的話說,文明是壓抑人的天性的結果。隨著自然的發現,人的自然天性作為自然的一部分也被發現了。于是愛成為性愛、愛欲。不要說基督徒式的愛,就是柏拉圖式的愛也變得不那么時尚了。在道學先生的眼中,當時的文藝作品顯得有點無恥。據布克哈特的描述:“當我們更仔細地去研究文藝復興時期的戀愛道德的時候,我們不能不為一個鮮明的對比而吃驚。小說家們和喜劇詩人們使我們了解到愛情只是在于肉欲的享受,而為了得到這個,一切手段,悲劇的或喜劇的,不僅是被允許的,而且是越厚顏無恥和越肆無忌憚地使人感興趣。”21 愛德華·傅克斯說,著裝也透出這樣的信息,男子的服裝告訴女子:“瞧我這小身板,生來……啊,哈哈哈。”而女裝也毫不掩飾地告白:“對面的兄臺看過來,沒問題呀。”今人可以認為這是率真、大膽、自然,沒什么大驚小怪的。歷史地看這些現象,它們出現于文藝復興,而所面對的歷史境況和價值體系都是中世紀的,不難想象,它們會遭遇多么大的攻擊。愛德華·傅克斯斷言:“文藝復興時代不僅僅是肉欲橫流。因為是上升的階級勝利了,所以它既沒有羞恥心,也不知恐懼為何物,大膽地、無所畏懼地把自己的意圖貫徹到底。”22 毫無疑問,這個意思可以用最順嘴的詞表示,如傷風敗俗,厚顏無恥,暴發戶行為等。于是時裝問題變成愛的問題,愛變成欲。可以得出的結論是,時裝是色情問題。

總之,文藝復興時期,隨著第三等級的崛起,隨著人文主義思潮興盛,人們的生活情趣被引向世俗生活,于是出現了世俗生活的內容與基督徒圣潔的生活分庭抗禮的情勢。與兩種生活內容相關的價值取向,在歐洲主要國家并存。隨著自然的發現,被造世界受到人們前所未有的關注,對于被造世界自然美的欣賞和迷戀,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審美觀念。第三等級所代表的世俗生活無所顧忌、大膽露骨,帶著無畏和無恥,帶著虎虎生機走來,人天性中自然主義的力量,如火山爆發般地噴發出來,奔涌向前,勢不可擋,對中世紀的核心價值有摧枯拉朽之勢。文藝復興時期的人的價值與中世紀告別了。“人們隱晦地、有時也是公開的拋棄與超物質的宗教結合在一起的禁欲主義原則。那些多少世紀以來一直宣揚天主教苦行主義的修士和神父,現在也開始追隨不同樣板的圣徒塵世間取得的成就和知識,以及塵世的道德是同禁欲主義的生活相矛盾的。”23 從文藝復興的價值取向中已經能夠清晰地聽到近代的腳步聲。

1伏爾泰:《風俗論》中冊,第251頁。

2同上書,第257頁。

3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126頁。

4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369頁。上述相關內容,根據此書第五篇社交與節日慶典的第一章、第二章概括而成。

5湯普遜:《中世紀經濟社會史 ( 300—1300年) 》下卷,耿淡如譯,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378頁。

6同上。

7愛德華·傅克斯:《歐洲風化史:文藝復興時代》,第80頁。

8同上。

9愛德華·傅克斯:《歐洲風化史:文藝復興時代》,第86頁。

10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306—307頁。

11以上內容根據《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四章概括而成。

12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422—423頁。

13愛德華·傅克斯:《歐洲風化史:文藝復興時代》,第156頁。

14哈伊:《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歷史背景》,第129頁。

15《圣經》和合本之《馬太福音》, 19: 23、 19: 34。

16哈伊:《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歷史背景》,第129頁。

17瑪格麗特·L.金:《歐洲文藝復興 (插圖本) 》,第73頁。

18相關內容可參見哈伊:《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歷史背景》,第130頁以降。

19同上書,第131頁。

20《圣經》和合本之《馬太福音》, 22: 37-40; 《馬可福音》, 12: 30-31。

21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431—432頁。

22愛德華·傅克斯:《歐洲風化史:文藝復興時代》,第157頁。

23哈伊:《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歷史背景》,第1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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