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匣共有兩層,第二層里面放著十二枚銅符。
每一枚銅符大小相同,長約三寸六分,寬一寸二分。
烏銅鎏金材質,正面陰刻北斗七星,背面十二地支篆書環繞著日晷圖。
沈鈞拿起一個末尾上面刻著“亥”字的銅符,在手中掂量了幾下,“二郎,這些銅符是哪里來的?”
沈硯手中摩挲著那枚刻著“子”字的銅符,回憶道:“木匣是馮保交于我的,這些銅符,或許是他所贈。”
“這些銅符,看上去像是某個組織的信物。”
沈鈞率先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沈硯點點頭,他也有同樣的猜想,而且他隱約覺得,如果這個組織真的存在,恐怕勢力還不小。
只是根據他前世的記憶,史書中并沒有記載這樣的組織。
“既然是馮保所贈,或許有用,先留著。”
沈硯將刻著“亥”字的銅符重新放好,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張四維的名字,并且用一條線,將其名字與“劉守友”相連。
并在線條中間寫下“指使”二字。
沈鈞看著弟弟串連起來的線索,眼神中滿是驚愕,“你懷疑這背后之人是張四維?”
“眼下他的可能性最大,動機也很明了,而且我在離京時,守城將士喊的是‘內閣鈞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可若真的是他,那就麻煩了!”
沈鈞只覺得心頭被一塊大石死死壓住,有些喘不過氣。
常言道民不與官斗,況且還是內閣首輔。
沈硯又何嘗不知?
“兄長也無需過度擔憂,眼下有曹將軍在,暫時是安全的,總會有解決辦法的。”
沈硯拍了拍兄長的肩膀,出言安慰道。
沈硯將桌上的宣紙疊好,在火燭上點燃,火焰瞬間吞沒他半張臉。
盯著火光,沈硯暗道:“既然已經卷入這朝局之中,想全身而退,恐怕不易,是時候去尋找盟友了。”
紙張燃盡之后,沈硯看著兄長,突然開口:“兄長,你說,若老師的變法延續下去,大明會如何?”
這不是他頭腦發熱做的決定,既然已經被卷入其中,若幕后之人真的是張四維,對方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總要進行一番爭斗,若自己以老師弟子身份,繼續行變法之事,還可獲得更多的盟友支持。
至少戚繼光會堅定的站在自己這一邊。
為了應對日后的變局,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聽到沈硯的話,沈鈞明顯愣了一下,“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差。”
沈硯摩挲著《一條鞭法遺疏》上的朱批,看向自己的兄長,“老師臨終所托,希望我能完成他未竟之事……”
沈硯沒有繼續說下去,兄弟二人四目相對,氣氛一時間陷入尷尬,只剩下窗外秋風吹落樹葉的聲音。
良久,沈硯將遺疏重新放回烏木匣中。
沈鈞沒有說話,默契地接過烏木匣,將其重新藏起來。
藏好烏木匣之后,他看著沈硯的背影,只感覺弟弟的背影十分單薄,他滿眼心疼。
沈鈞重新將收起的茶盞取回,為沈硯添了杯茶,遞到他的手中:“既然二郎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何故還要發問?”
“因為你是我的兄長,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沈硯深吸一口氣,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兄長便處處為他著想,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沈硯話音落下,沈鈞便將頭轉向別處,不敢再直視沈硯的眼睛,努力遏制住眼中的淚水。
沈硯也沒有催促,耐心等著兄長的答復。
“若論私心,我定然是不希望你參與其中的。”
沈鈞終于收拾好情緒,重新看向沈硯,“我將木匣藏起來,一方面是覺得它對你而言是珍貴的東西,不然也不會死死抱在手里。”
“另一方面,我也貪心的希望,你真的永遠忘記過去,一直開心快樂下去,兄長有這個能力照顧你一輩子。”
“兄長……”
沈鈞的話,讓沈硯也有些動容。
沈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作為你的兄長,我肯定會說,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變法,我只希望我的弟弟能平平安安的。”
“可是……”
沈鈞話鋒一轉,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堅定:“你作為張太岳的關門弟子,有自己的使命,作為兄長,我同樣不能阻攔你,相反,我還會給與你最大的支持!”
沈鈞的話真情流露,但沈硯也聽得明白,兄長支持他的決定,現在決定權在他自己。
窗外風聲更急,吹得窗戶不斷作響,沈鈞煩躁的起身,重重將窗戶重新關好。
沈硯看著空中盤旋的樹葉,幽幽開口:“兄長,你說,這風中落葉,最后是什么歸宿?”
沈鈞倚在窗邊,同樣看著風中的落葉:“它們的歸宿,哪輪得到它們說了算?風吹到哪里,它們便落到哪里,最終化作一抔黃土。”
沈硯起身,將關上的窗戶重新打開,任由落葉飄進屋內,撿起其中一片葉子,指向窗外“如今的局勢,我便如同那風中落葉,身不由己。”
說完,他取出一個木匣,將落葉放在其中,順著窗戶扔下,待匣子平穩落地后,他才開口說道:“大風之下,沒有哪片葉子能獨善其身,可若以身入局,便可憑借著匣子,安穩落地。”
說完,他重新將窗戶關好,坐回椅子上:“如今我已被卷入其中,想要置身事外,幾無可能,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武裝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沈鈞看著地上的木匣,有些出神,許久才回過神,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沈硯身邊,“二郎的意思是,借變法,謀自身出路?”
“嗯。”
沈硯點點頭,以手蘸茶,在桌上寫下“盟友”二字,“老師變法能順利實施,一方面是因為當時權勢滔天,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有著一批支持者。”
“若我想要尋到生機,這些‘支持者’未嘗不能為我所用。”
“以變法為誘餌,將水攪渾,將潛在敵人的視線引向別處,或能有所轉機。”
“妙啊!”
沈鈞連連稱贊,他豈能想不明白弟弟的策略,若沈硯拋出變法大旗,便擁有天然盟友,這些盟友,可以幫他分散敵人的大部分注意力,到那時,只需要待時而動,便能找到有利于自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