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任剛放下碗筷,便瞧見院中廊道檐下掛著一只隨風飄舞的吊死鬼。
這熟悉的出現方式讓他第一時間便認出來的是朱夫子手下那只,借口走幾步消食,來到角落里壓低聲對這位神出鬼沒的吊死鬼道:“何事來尋我?”
吊死鬼高興道:“我都在這吊了半天了,小官你可算瞅見我了。”
“是這么回事,今日下午,咱們地宮來了位上清宮弟子,姓尤名勝。”
“說是來尋小官晦氣的。”
“咱們一聽便想將他宰了給小官出氣,可典史卻說此人是上清宮弟子,不好開罪,讓我們放他離去。”
“咱們可不是那等沒義氣的鬼,心中惦記著小官的好,便依典史所言放他離開了地宮,而后在林子里跟他玩起鬼打墻來。”
“咱們原本還記著典史的交待,沒想要害他性命,只想將他困在林子里讓他走不出去害不了小官,都怪機靈鬼……”
“呃,不對,是都怪他自己,一下掏出張金光符將自己變成個打不扁錘不爛的大烏龜。”
“咱們八個見他好玩,便拿他練起手來,結果玩著玩著,不小心便將那金光符打沒了,機靈鬼一下沒收住手便將他給打死了。”
“而后你料怎地?這尤勝卻是個有陰緣的,死了就地便化成一只貪財鬼,死纏爛打著咱們說要留在地宮修煉,攆都攆不走。”
“咱們沒法子,只好將他帶回了地宮。”
“典史見木已成舟,沒辦法只得將他留了下來,又問了他一些為何要殺你的緣由?”
“可惜他成了鬼,生前記憶七零八亂的,只記得是他效力的一位公子爺要討你性命,至于那人姓甚名誰,手下還有些什么人物,卻都不記得了。”
“典史生怕你吃虧,不知有人在暗處算計,便讓山魈鬼帶著我急忙趕過來尋到你,將此事報與你知。”
陳小任這才知曉吊死鬼的來意,可他抓破腦子也想不出自己得罪了上清宮的誰,竟然仇恨到要害自己性命的地步!得知自己在將軍冢竟這么大老遠都要派人前去了結自己。
他道:“多謝你了,回頭我若再撿到什么你們用得上的東西,定給你們送過去。”
吊死鬼道:“咱們以前跟著典史都是無家可歸的小鬼,全靠小官現在送了一座地宮給咱們才有了根基,咱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鬼,心里自會向著小官的呶。”
陳小任不禁嘖嘖稱奇,他還真沒想到自己用不上也帶不走,隨手送給朱夫子的地宮居然讓朱夫子手下這幾只鬼怪這么感激。
而且,嗯,原先他們只有兄弟八個,現在又多了一只貪財鬼,以自己這結仇的速度,說不得將來還要給他們送幾個兄弟過去。
嘿嘿,生前做自己的仇家,死后幫自己干活還債,倒也很合理。
看來以后撿到鬼怪用得上的好東西,真得多送些過去,把吊死鬼他們培養起來,莫說將來對付漪水真君,便是上清宮這邊事了后回龍湖鎮除魚妖之時都可以將他們拉來助自己一臂之力。
至于朱夫子會做送放尤勝離開的決定,陳小任倒是一點不意外,這才是一個正常鬼的選擇,就算他是朱夫子,也不可能為了一個陳小任這樣的弟子去得罪上清宮。
“行,那你們就先……”
陳小任正要將吊死鬼打發了,突然想起自己要尋劉正德,正好用得上他們的能力,便改口道:“對了,你說你是和另一個兄弟同來的是吧?”
“是呶,小官要叫山魈鬼過來拜見嗎?”吊死鬼回道。
“拜見不敢當,我只是有件事要勞煩你們。”陳小任道。
“小官請講。”吊死鬼道。
陳小任吩咐道:“我想勞你和山魈鬼一起在鎮上幫我找一找有沒有一位胖乎乎的姓劉的員外,就是上回你尋我時和我走在一起的那個老爺,不知他是被人扣下了還是被人綁了,興許和你們說的這個想對付我的人有關系。”
陳小任也是聽了吊死鬼的消息,知道自己和人結了仇,這才想到,劉員外不一定就真是被上清宮的弟子帶去問話,也有可能是尤勝這一幫人使的什么詭計。
若是這伙人干的,那劉員外十有八九并未被他們帶回上清宮,多半還留在山下。
“尋到他即刻回報我,我再想辦法救人。”
“對了,這山上你們上不去吧?”陳小任問道。
吊死鬼聽到這問題,嚇得舌頭都往回縮了一截,道:“小官莫要說笑,雖說咱們是陰差,可上清宮那哪是咱們敢去的地方?不敢去!不敢去!不到山門就被護山大陣給震死了。”
陳小任也是隨口一問,聞言便道:“若那人要對付的人真是我,應不會將劉員外綁上山去,有勞你和山魈鬼就在云來鎮四周找一找。”
“喏。”吊死鬼領命去了。
陳小任跟吊死鬼聊了這么一陣,心中思路逐漸清晰,猜到今夜將劉員外擄走之人,多半就是昨夜讓尤勝將劉員外等人騙上山之人。
就算吊死鬼這邊今夜找不到人,明日待他想辦法聯系上朱清照和蘇芙,也定能將這個幕后主使問出來。
只是此人多半也是上清宮弟子,要給他安排個什么下場才比較合適?
將他也送去朱夫子的地宮?陳小任第一時間便想到這樣處理,正好吊死鬼和山魈鬼也在此,將此人連同他的手下送過去倒也方便。
現在事情明朗,只剩下如何對付對方的問題,陳小任心中一下子安定許多。
既然此人要對付的是他,那想必劉員外今夜應該不會受到什么傷害。
就是此人多半已經知道他住在清虛齋當中……
咦,清虛齋!
陳小任想到這里,立馬警覺起來,返回屋中找到劉義,讓劉義附耳過來小聲道:“有人要對付我,咱們可能已經被人監視了。”
劉義臉色驟變。
“怎么辦?”他下意識便向陳小任問計。
陳小任悄聲道:“左右就這么幾個院子,與其被動防范不如主動出擊。讓睿哥兒和四丫守在家里,咱們再去問問那些侍女,看看附近幾個院子住的都是什么人就知道了!”
劉義悄聲道:“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怎么辦?”
陳小任輕笑一聲,看了看他:“被他們發現了跟出來豈不是更好?”
劉義頓了一息才明白陳小任的意思,點了點頭道:“我一直帶著刀被他們瞧見也不會察覺什么,倒是任哥兒你若突然將刀背上,會不會引起他們的警覺?”
陳小任沒想到劉義竟連這樣的細節都注意到,他點頭道:“那我便不帶刀了,下午剛學了一套八卦掌,正好試試手。”
劉義想了想道:“若真遇上,我主攻,你見機行事,爭取將人拿下活口,問清老爺的情況再說。”
陳小任點了點頭,又深深看了劉義一眼,想了想還是對這魁梧的漢子說道:“相信二管事心中已有預料,我們這次對手極有可能是上清宮弟子。二管事的可莫要到時候見到人嚇得連刀都拿不穩。”
劉義沉默下來,眼簾微微低垂著,過了好一陣子才嘆了口氣小聲道:
“混跡江湖十余載,別人都得了個響當當的外號,只有我被人稱作留一手?任哥兒可知為何?”
不待陳小任回答,他又自顧道:“只因我做事總是瞻前顧后,每每留出一手用來逃命。”
“可這綽號雖不好聽,卻救過我三次性命。”
“若是沒有這留一手,如今我墳頭草只怕比你都高了。”
“劉某人膽子確實不大,可——既然拿了老爺的錢,總不能說老爺出了事我拍拍屁股便走人了吧。”
說到這里,劉義斬釘截鐵道:“我雖貪生怕死,卻從未背信棄義!”
“今夜若真逃不過一場廝殺,任哥兒可在旁邊看著,看看我劉某人手中刀是硬的還是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