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湖鎮到清陽縣有八十余里,就算是乘馬車,中午出發,也得入夜時分才能趕到清陽縣城。
剛出發時劉員外還和陳小任聊上幾句以示親近,才走出龍山口,這位養尊處優的老員外就被顛得受不住,在馬車中端坐起來開始閉目養神。
陳小任還是第一次離開龍湖鎮,沿途不管看到什么,都覺得新奇好玩,和劉子睿兩個小娃娃在馬車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不過這畢竟是一方有妖魔鬼怪的世界,所以走到半截,車就在一處名叫界子嶺的山嶺下停了下來。
“吁!”劉義剎停馬車,透過車廂前的小窗喊了一聲:“老爺,前面界子嶺好像出事了。”
劉員外睜眼醒來,沒像兩個小的一樣賊頭賊腦地扒在小窗口張望,淡定跳下馬車。
陳小任和劉子睿也跟著下了車,三人來到車前,只見界子嶺的山道口已經堵著不少百姓行商,山道前還守著兩名穿著皂袍的衙役。
“去問問怎么回事。”劉員外出聲吩咐。
劉義應喏而去。
劉員外三人則留在馬車旁瞅著。
只見劉義擠進人群和兩名衙役說了幾句話,指了指馬車這邊的劉員外等人,又和兩個衙役說了一陣,最后才轉回來和三人說起他打聽到的消息。
原來,這界子嶺幾日前便被不知從哪里飛來的一群黃蜂精給占了。
這群黃蜂精靈智不高,在嶺上做了窩子不許人靠近,這幾天被它們蟄死的路人已有十多個。
直到前日才有幸存之人逃到縣衙報信。
清陽官府得到消息,昨日便點了一班衙役前來將兩頭道路封堵住。
這窩黃蜂精雖然個頭只有雞子大小,卻能射出細如牛毛的毒針,數量眾多,毒性也烈,比起普通的妖怪難對付多了!
就算清陽官府,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請得到高手來對付,只能先這么拖著。
劉員外對此見慣不怪,聽完只是皺著眉問了一聲:“他們既能過得來,可是有別的山路能繞過去?”
劉義搖頭道:“問了,界子嶺只有這一條路能過。往北是一線天,往南是漪水河。都走不得。他們兩個也是昨夜趁夜從嶺上摸過來的。”
其實就算有別的小道他們的馬車也過不了,只有界子嶺這一條大路可走。
劉員外聽了劉義說的兩個地名,表情嚴肅地沉默下來。
陳小任在一旁好奇問道:“一線天和漪水河為何走不得?”
劉義解釋:“任哥兒有所不知,這漪水河中有位漪水真君,整條河道都是他的掠食之地,凡在水中的,不管魚也好人也好,統統都是他的口中食。”
“北邊一線天有位吳天道人,天生喜愛收集各種人獸腿腳,據說就算是只鳥飛過一線天都得留下兩只爪子來。”
漪水真君的名號陳小任沒聽過,但吳天道人他可聽過太多次了。
在鎮上,要是哪個小伙伴在家里闖了禍往外跑,爹娘叫他站住他不聽,就會用“再跑就讓吳天道人把你的腳收走”這樣的話來威脅。
這話陳小任從小到大不知聽過多少遍,卻一直不知道這位傳說中的正主原來離自己這么近。
而且還是活的。
還有,看這樣子好像還能一直這么好好的活下去。
傳聞中,那吳天道人是只蜈蚣精,這么想來,那位漪水真君多半也是個什么妖怪。
兩只大妖怪都在村鎮旁邊做起了窩子,居然也沒人管?
陳小任第一次感受到了世道艱險。
他想了想,又問劉義:“這兩個妖怪……”
“噓!”劉義聽得妖怪兩個字連忙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可不敢這么叫,要叫真君,這兩位可是在上清宮那邊掛了號的。”
陳小任聽到這兩個妖怪居然和他心目中高大上的大道宮上清宮有關系,急忙追問:“這兩個妖怪和上清宮還有關系?”
“說有關系倒也談不上。”劉義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這里為啥叫界子嶺?就因為過了這個嶺,才到上清宮的地界。”
“人家并不在上清宮的地盤作亂,只守在自己的地盤里,并不胡作非為。只要附近村民不誤入他們的地盤,他們便不會跑出來胡亂生事。”
“上清宮要鎮住清陽縣方圓數千里的妖怪,有的是窮兇極惡的妖怪等著他們去對付,若是連吳天道人這些實力不弱又聽話的妖怪也要剿滅,哪里忙得過來?”
“是以,上清宮將吳天道人這些妖怪另劃了一個類分,只管約束住,并不太過問。”
陳小任不信地撇了撇嘴。
這世上哪有不吃人的妖怪?
說得好聽!
若這兩只妖怪只在自己窩里橫,早就該餓死了,還能逍遙這么久?
只怕是出窩覓食的時候吃得太干凈了,從沒留下什么首尾,沒有苦主出告,這才一直沒將上清宮招惹來。
呃,又或者說,上清宮本就知道這些,只是這兩只妖怪一直沒鬧出什么大事,這才對它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想到兩只大妖怪能在這一帶肆意縱橫,少不了上清宮的放縱,陳小任就覺得心里有些憤憤不平。
枉自己這么仰慕上清宮,沒想到這大道宮居然也是這般欺軟怕硬的水貨!
連上清宮都是這般,那和朱夫子眉來眼去的清陽官府想來也未必靠得住。
想到這里,陳小任頓時覺得他們這一行陰云密布,想要達成目的恐怕有些艱難。
龍湖之中那只作惡的魚妖反正上不了岸,而下水捉妖,一來要勞動的好手可不止三五個,二來龍湖水面廣闊,想要在偌大一座湖中捉到這么一只小小魚妖,也不是三五天就能搞定的。
考慮到這些,陳小任再問劉義:“二管事,既然如此,那咱們湖中那只魚妖官府真會派高手前去圍剿嗎?”
劉義沒回答,只是看了劉員外一眼。
劉正德露出一絲苦笑,但或許是不想和陳小任解釋太多,就只說了一句:“此事不是三兩句話便能說清楚的,不過事在人為,總要去了才知道結果吧。”
陳小任這才知道劉員外也只是盡盡人事而已,對求援的結果其實并不看好。
湖中的魚妖一天不解決,不僅龍湖鎮的漁民一天不能下湖打漁,龍湖四周別的村莊城鎮同樣不敢下湖打漁。
這一只突然冒出來的妖怪,至少影響到數萬人的生計!
若只是十天半月大家還能承受,畢竟龍湖物產豐富,眾漁民這些年來生活一直安定,家中多少是有些余糧的。
可一直這么下去的話,不出三個月,只怕就要出大亂子了。
到時候禁無可禁,漁民們除了以身飼妖搏個興許魚妖找的是別人不是我,還有什么辦法?
陳小任雖然是山民,可龍湖鎮那么多漁民要是都活不下去了,他們這些山民又豈能獨善其身?
猶豫了一下,他再問劉義:“二管事,你不是有武藝在身嗎?那魚妖你可對付得了?”
劉義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劉某年輕時習藝有成,也曾走南闖北斬妖除魔。”
“這魚妖近日才冒頭,想來是才成精的妖怪。若是在岸上,劉某應付起來自當不在話下。可在水中,一身本事只使得出三四分,終究差了這畜生一籌。”
陳小任聽完頓時對劉義這樣的成名武師的實力有了些許模糊的印象。
他想起先前有過交集的那位玄定道士,又問:“若換作那位玄定道人呢?他可對付得了魚妖?”
劉義眉頭微皺心中暗道:這小鬼,不是寒磣我嗎?人家堂堂采氣修煉的道士,一次出場費都頂我半年的進項,哪里是我一個養老的武夫能比得上的?
難怪劉理那老小子最近老跟我埋汰這小鬼,這小鬼果然是挺招人嫌的。
他正想說什么,卻見從嶺上奔下來一個緇衣捕頭。
方才才說了嶺上正在鬧黃蜂精,這會兒見有人下來,劉義心知必是情勢有變,顧不上再和陳小任閑聊,和劉員外說了一聲就迎了過去探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