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谷雨，江南最大的當鋪收了件奇物——半片生銹的劍格，斷口處嵌著枚銅錢。當朝奉用銀針剔開銅銹時，竟從錢孔里抖落幾粒蓮種。是夜，整條長街的瓦當縫隙都鉆出鐵線蓮，驚動了退隱多年的老劍修。

“是往生蓮的變種。“白發蒼蒼的老者顫巍巍捧起蓮瓣，“你們看這紋路......“

月光穿透薄如蟬翼的花瓣，在地面投下流動的讖文。更夫循著光斑追出城外，見百里蓮叢盡頭立著塊無字碑。碑前香爐余溫尚存，爐灰里埋著半塊咬缺的炊餅。

【驚蟄·劍痕】

二十歲的說書人搖著銅錢串成的醒木，在茶館講起舊事：“那葉銹塵折斷本命劍相時，劍墟的銹海翻起三千丈浪頭......“

窗外忽有細雨斜入。說書人抬手接雨，掌心銹斑竟隨雨滴游成蓮紋。滿堂茶客嘩然間，檐角銅鈴無風自動，叮咚聲里混著聲輕嘆：“說錯了，當時下的是鐵線蓮籽，不是浪頭。“

眾人追出門時，只見青石板上嵌著枚銅錢。錢孔里生出的嫩芽掛著晨露，露中映著對執傘男女的背影。傘骨是生銹的劍脊，傘面繪著三百劍閣同時崩塌的盛景。

【白露·碑鳴】

考古學士在劍墟遺址發現塊會唱歌的青銅殘片。每當月過中天，殘片裂縫便滲出銹水，凝成個扛鋤老農的虛影。有膽大的學子尾隨虛影三夜，見他走遍九州，在每處古戰場遺址埋下蓮種。

第七夜，老農停在邊關殘碑前。碑上“忠烈“二字被風沙磨去半邊，他取鋤刃輕刮，刮出底下被掩蓋的“癡人“小篆。當第一朵鐵線蓮穿透碑身時，萬里外的皇宮突然鐘鳴不止——太祖佩劍上的銹跡片片剝落，露出“不悔“二字銘文。

【霜降·繭衣】

藥鋪學徒在曬藥時發現蹊蹺：今年收的忍冬藤格外堅韌，葉脈走勢竟與失傳的《銹骨劍譜》如出一轍。更奇的是，每至子夜，藤蔓便滲出鐵銹色汁液，在月光下凝成舞劍人影。

驚蟄那日，學徒循著藤蔓找到源頭——荒廢多年的鑄劍爐。爐中積灰開滿鐵線蓮，蓮心坐著個草編的娃娃，胸前掛著枚生銹的銅錢。當他取下銅錢時，爐壁突然浮現讖文：

“鑄劍為犁日，銹海長生時。“

【大寒·歸鞘】

百年一遇的暴雪夜，關外驛站來了個古怪客人。他裘衣下藏著柄木劍，劍格處嵌的銅錢正發出幼貓般的嗚咽。驛丞添炭時偷眼瞧見，那人對著虛空輕笑：“云姑娘，這柄劍穗可還入眼？“

爐火噼啪炸開火星的瞬間，驛丞恍惚看到個透明女子正在編劍穗。她的發梢銀鈴無風自動，鈴聲里夾雜著遙遠的對話：

“這次輪回要多久？“

“等到銅錢開花，鐵劍生芽。“

【尾聲·無紀年】

考古隊在冰川深處發現塊逆生長的劍碑。碑文每日變化：時而刻著上古劍訣，時而顯出農事諺語。最奇的是碑身溫度——觸摸者皆說像極了故人掌心。

某個春風沉醉的傍晚，實習生發現碑底生出新苔。苔蘚排列成句：“此地無劍無銹，唯有長生。“當他伸手觸碰時，整個冰川開始鳴唱，那是三百銅錢同時墜地的清音。

雪崩后，人們從冰層挖出個青銅匣。匣中沒有秘籍珍寶，只有干枯的蓮蓬與半塊炊餅。炊餅缺口處，依稀可見兩枚齒痕——一枚帶著銹色，一枚沾著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