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銹塵蜷縮在劍冢西側的廢劍堆里，任由雨水順著鎖骨滑進胃袋。三指寬的斷劍在齒間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鐵銹混著血水在舌苔上暈開——這是今夜葉銹塵吞食的第七柄劍，卻仍填不滿腹中的饑火。

遠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葉銹塵僵住呼吸，把半截殘劍塞進襤褸衣襟。那些戴著青銅面甲的洗劍奴正在巡夜，他們腰間懸著的不是劍，而是一串串風干的耳朵。上個月偷吃青銹劍的老乞丐，就是被割了耳朵扔進洗劍池的。

“喀嚓?！?

腳下突然傳來脆響。半塊埋在鐵銹中的玉牌硌著葉銹塵的腳踝，上面用血沁著“飼魔”二字。當葉銹塵想要扔掉這玩意兒時，掌心突然傳來灼痛——玉牌正在融化，化作猩紅鐵水滲入皮膚。

“找到你了！”陰冷的聲音貼著葉銹塵的后頸響起。

葉銹塵轉身的瞬間，十三道劍光已封死所有退路。為首的洗劍奴面甲裂開縫隙，露出半張布滿鐵蘚的臉：“噬讖者?！彼种袆ο喟l出嬰兒啼哭般的嗡鳴，劍格處睜開三只渾濁瞳孔。

葉銹塵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那些游走在血管里的銹斑正凝結成劍紋。最先撲來的洗劍奴突然僵住，他的劍相在距葉無塵眉心三寸處崩解，銹屑如飛蛾撲向葉銹塵的手臂。更多記憶涌入腦海：

三百年前的同個雨夜，初代劍閣主將七派掌門泡進血池。他們的本命劍相被生生抽出，釘在玄鐵棺上組成鎮魔劍陣。而棺中沉睡的......

“天魔脊紋！“面甲人嘶吼著扯開衣襟，他胸口爬滿蜈蚣狀的鐵痂，“活捉！劍閣閣主要完整的...........”

這時葉銹塵，劇痛從眼眶炸開。葉銹塵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指插進對方的咽喉，銹色正順著指縫蔓延。當第一個音節滾出喉嚨時，整個劍冢的廢劍都在共振：“讖~”

七具無頭尸體同時跪倒，他們的劍相碎片在空中拼成血色讖文。葉銹塵啃食著那些還在抽搐的殘肢，嘗到鐵銹之外的新奇滋味——恐懼，悔恨，還有深埋在劍閣地底三百年的愧疚。

雨幕深處亮起幽綠磷火，九具玄鐵棺的虛影在天際一閃而逝。葉銹塵舔了舔嘴角的血銹，聽見胃里萬劍齊鳴突然沉寂，某種更為古老的饑餓自丹田蘇醒。

“原來是你！”

沙啞的嗓音裹著鐵銹味飄來。渾身纏滿鎖鏈的佝僂老者從陰影中浮現，他每走一步，那些生銹的鏈節就會掉下幾塊腐肉。當看清他胸口插著的半截劍柄時，葉銹塵右臂劍紋突然灼如烙鐵——那分明是我昨夜啃食過的廢劍。

“他們把你輪回三千次，就為養出這副銹骨?！崩险呖人灾鲁鲨F渣，露出黑洞洞的喉管，“看好了！這才是洗劍池的真面目。”

鎖鏈嘩啦作響，他枯槁的手指插入自己眼眶。當沾著腦漿的指尖在虛空中劃出血符時，腳下大地突然變得透明。葉銹塵看到萬丈深淵下，無數修士泡在猩紅池水中，本命劍相正被銀絲緩緩抽離。那些號稱閉關的七大掌門，此刻正在池底演練著同一套劍法，每招每式都精準的詭異。

“記憶羅網！”老者殘缺的聲帶振動著，“小子，好好看看！歷代劍道宗師，都成了提線木偶?！?

葉銹塵右臂劍紋突然暴起，不受控制地刺向老者心口。老者在最后一刻露出解脫般地笑容，鎖鏈寸斷的瞬間，葉銹塵看到了三百道輪回的的記憶閃光——每一次都是被不同兵器貫穿心臟，每一次都在血泊中啃食自己的本命劍相。

這時劍冢雨越下越大，卻沖不散空氣中稠密的鐵腥味。當最后一塊鎖鏈碎片融入葉無塵的掌心，遠處突然傳來玉馨清音，九盞青銅燈浮現在洗劍池方向，在雨夜里綻開血色蓮焰。

葉銹塵舔了舔嘴角的銹渣，聽見新生劍紋在皮下歡鳴。那些被困在廢劍中的記憶正在蘇醒，它們說：該去嘗一嘗劍閣主的骨頭了。

九盞青銅燈撕開雨幕，葉銹塵正蹲在洗劍池外的斷龍石上啃指甲。準確的說，是在啃那些從指甲縫里鉆出來的鐵蘚——自從吞了漆骨翁的鎖鏈，皮膚下總有什么在蠕動。

“第七個。”

葉銹塵數著池邊倒伏的劍閣弟子，他們后頸都生著蛛網狀的銀絲。那些絲線在雨水中泛著珍珠光澤，像極了云蝕心發間纏繞的劍穗。三天前葉銹塵混進挑糞雜役的隊伍時，曾在回廊瞥見她的背影，三千白發垂落如瀑，發梢綴著的銀鈴其實是凝固的血珠。

這時葉銹塵身前的洗劍池突然沸騰。

暗紅色的漩渦中心，緩緩升起一座青玉蓮臺。九具玄鐵棺懸浮四周，棺蓋上用銹跡繪制的星圖正在重組。葉銹塵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些銹斑的排列方式，竟與漆骨翁死前在葉無塵掌心刻下的血符如出一轍。

“看夠了嗎？”

清冷女聲在耳后炸響的剎那，葉銹塵后頸汗毛倒豎。云蝕心的手指已搭上葉銹塵的喉結，她指甲上蜿蜒的銹痕正在滲入葉銹塵的皮膚———是第三境“玄痂覆刃”的殺招，被觸碰到的人會從傷口開始石化。

葉銹塵右臂劍紋驟然發燙，那些沉睡的讖文自動浮現。云蝕心突然悶哼一聲，她指尖的銹痕在觸到葉銹塵的血脈時，竟然開出一簇鐵線蓮。

“果然是你！”她收手的動作好像被燙傷，“三百年來第七次輪回，連讖文都開始厭倦重復了么？”

池底傳來鎖鏈繃斷的巨響。他們同時轉頭，看見浸泡在血池中的七大派掌門正在瘋狂抽搐，他們的后腦延伸出的銀絲正被玄鐵棺瘋狂吸收。最年長的昆侖掌門突然睜眼，他的瞳孔里沒有眼白，只有密密麻麻的劍形符文在流轉。

“劍閣主要醒了?！痹莆g心甩出白發纏住葉無塵的腰，“不想變成活劍譜就............”

破空聲打斷云蝕心的警告。七道流星般的劍光自棺中射出，在空中織成血色羅網。葉銹塵的右臂不受控制的揚起，掌心讖文化作饕餮巨口，將那些劍光盡數吞噬。在暴增的記憶洪流中，葉銹塵看到了更恐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