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頂盔摜甲的人馬在涼州北邊官道上疾馳如飛。

干裂的黃土路面被鐵蹄反復踏碎，揚起的塵霧裹著細碎砂礫。

打頭的兩人中，韓福盛身披玄鐵鎖子甲，鐵面頭盔只露出鷹隼般的雙眼，甲胄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讓人看不清他的全貌。

他身旁，白玉柔戴著鳳翅頭盔，方天畫戟斜挎于背后，隨著馬背顛簸，紅纓穗子輕輕搖晃。

隊伍中后側，霍昭與一眾小旗組成一隊。

石朗在陰卒陽卒的隊伍里，馬蹄聲急，踏得黃土飛揚。

一路上眾人無言，唯有嘩啦啦的甲胄聲和急驟的馬蹄聲在官道上回蕩。

石朗心里憋得慌，他本就寡言少語，可這被迫的沉默比被人拿帕子捂住嘴還難受。

一行人星夜兼程，直到次日晌午才尋得一處林間空地歇腳。

眾人皆是氣血充盈的武者，可胯下的馬卻吃不消——這涼州府哪有與妖獸雜交的千里良駒？

當下安排一小隊人馬在外巡哨，其余人卸甲生火，烤起干糧。

霍昭帶著盔甲走到石朗身邊，輕輕坐下倚靠在樹上。

“霍兄，這地瘟鬼你可曾聽說過？”石朗靠著樹根坐著，低聲問道。

霍昭微微搖頭，肩膀上的甲片嘩嘩作響，頭盔里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不曾聽聞，天下鬼怪多如牛毛，名字更是千奇百怪，只能大致區分類型和等級，這名字估摸著也是現編的。”

石朗看著遠處未曾下馬的白玉柔，微微點頭，接著問道：“那依霍兄判斷，這名字會有什么能力？”

“遁地術？我也不清楚，別瞎琢磨了，有兩位入勁高手坐鎮，咱們氣血武者還有啥好擔心的。”霍昭語氣變得輕快。

石朗從頭盔中的縫隙隱約看見霍昭正眉眼帶笑。

“可惜，我已不是氣血武者了。”石朗在心中補了一句。

眾人歇了一個時辰，喂飽馬匹后又繼續趕路。

每四個時辰便停下來歇腳，如此反復，五日后終于到了高柳縣地界。

越靠近縣城越覺不對勁。

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硫磺味，雖不嗆鼻卻無處不在。

高柳縣附近是有硫磺礦，但礦洞離縣城比較遠，就算礦洞塌了，硫磺味道也不能飄散這般遠。

韓福盛眉頭微皺，并未叫停眾人，還是向著前方趕路。

繼續向北前行，空氣中的硫磺味道更盛，視線也漸漸變得不清晰。臨近夏季，本應是艷陽高照的天氣，抬頭卻見太陽周圍被一層朦朧的氣體籠罩。向遠處望去，清晰可見的距離大概只有一百多米，像是浮現出一層淡淡霧氣。

繼續向北又前行十里路，路上出現一些難民。個個衣著破爛，臉上和身上滿是黑灰，活像是從灶膛里爬出來的。

“軍爺！你們可算是來了啊！”一名頭發花白的枯瘦老者一下子跪倒在韓福盛的馬前，干枯的手死死抓住馬鐙，渾濁的眼睛緊盯著他。

韓福盛翻身下馬，抬手扶起老者，輕聲問道：“老丈，高柳縣現在情況如何？”作為總指揮，他手頭的信息肯定比出發時更多，但是現在畢竟過了五日，高柳縣發展成什么樣還是未知數。

“灶王爺！灶王爺，發飆啦！”老者抓著韓福盛的雙臂激烈地晃動著。

韓福盛朝身后一招手，副手趕忙遞來干糧和水袋。老頭抓過大餅就往嘴里塞，囫圇吞了兩口便噎住，灌了幾口水才緩過來：“街……大街上全是火！”恢復些氣力，又顫顫巍巍道：“街……大街都裂開了！房子，房子都塌了！地下全是火，往外冒啊，沾到人就死，那火撲都撲不滅！”

“地火？”韓福盛瞳孔微縮。果然和他所得情報有出入，他所得情報僅僅是在城外一處礦洞中，五斗教獻祭煉化鬼怪，被林校尉進攻不敵，鎩羽而歸。短短五日，竟然蔓延到縣城里去了，房子都塌了，那百姓們豈不是都沒活路？

老者瞪大眼睛，激動道：“就是地火，地底下冒火啊！灶王爺生氣了！”

韓福盛眉頭緊皺，把老者扶到路旁，翻身上馬，招呼一行人繼續前行。

白玉柔此時僅是在旁聽著，并沒有絲毫動作，像是一尊在馬背上的雕像。反倒是其他小旗，不自覺地晃動著身子，有種如芒在背之感。

石朗聽覺敏銳，在隊伍后方自然也聽了個真切。“這便是羅剎級別惡鬼嗎？整個縣城都淪陷了？”他心中想著，也不禁有些擔憂。

一隊人繼續前行，一路上碰到的流民越來越多。起初還能分一些干糧和水，到后來實在顧不過來了。韓福盛便下令快馬疾行，就當路邊這些流民不存在。餓死十個八個流民無關大局，若是鎮陰司的人馬因缺糧，戰力不足，導致任務失敗，放任鬼怪肆虐，那才是最大的殘忍。

又向前行進了幾里路，眼前的霧霾越來越重，只能看清前方二十多米的距離，霧氣還泛著淡淡黃色，硫磺味也極為濃重，簡直就像是附近有大量的硫磺粉末燃燒。霧霾飄散到空中，遮天蔽日，下午時分，天色已經昏暗無比。

繼續向前行進，能見距離只有十幾米，天色更加昏暗。而周圍卻亮了起來，尤其是北方，雖然看上去還是一團黃色霧氣，卻能隱約看到巨大亮光，而且周圍的溫度似乎都變熱許多。

“咳～”“咳！”隊伍里有人發出輕咳聲，越是前行，咳嗽的聲音就越明顯。

“撕下衣角，沾濕，捂住口鼻！”韓福盛一聲令下，其余手下皆是照做，撕下衣角，倒出水袋中的水，捂住口鼻，也算是緩解了一些。

又向前走了數百米，眾人來到了高柳縣的城門前，站在城門下，縱使韓福盛，眉頭也皺得更緊。

又走了幾百米，高柳縣城門映入眼簾。五米高的城墻東倒西歪，像是被巨錘砸過，城門更是塌成了一堆碎石，斷壁殘垣間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

石朗眼睛突然泛起綠光，死死盯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