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英看著程遷這幅樣子，沒有感覺到冒犯，反倒是只覺得有趣。

她淡笑說道：

“我今日也無甚要事，只是程妹妹今日這打扮，倒是分外動人啊。”

“真的嗎？”程遷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確實沒發現什么可疑的信息，倒是自己進來之前，屋子里安靜的有些可怕。

程遠一個腦瓜崩彈在程遷頭上。

“你平日的禮數吶？怎么不敲門就進來了？”

程遷啞口無言。

“我這不是怕，怕……”

“怕什么？”

馬秀英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問道。

程遷小臉一紅，總不能說怕馬秀英對自家兄長圖謀不軌吧，只能犧牲程遠了。

她指著程遠說道：

“怕兄長對馬姐姐圖謀不軌。”

“咚！”

這記腦瓜崩清脆響亮。

馬秀英輕掩紅唇，“噗嗤”一笑。她眨巴著美眸看著程遠，笑著說道：

“程公子是否真如令妹所言，對妾身圖謀不軌吶？”

“馬姑娘，別聽這丫頭瞎說。”

程遠連忙擺手否認。

“沒有嗎？”馬秀英裝出失望的樣子，“看來還是妾身不夠美貌，牽不動程公子的芳心吶。”

看著對面少女楚楚動人的可憐神態，程遠的心沒來由慢了半拍。

妖女安敢亂我道心？

程遠訕訕一笑，留下一句，“我突然想起驛站伙房似乎做了糕點。”然后就打算逃之夭夭了。

“三哥！”

程遷想攔住他，卻被程遠靈活躲過，一溜煙沒了蹤影。

房間中只剩下程遷和馬秀英了。

馬秀英眼含笑意地打量著程遷。

程遷沒來由后退了兩步，不知為何，明明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明明自己出身更好，明明自己站著對方坐著，可偏偏氣勢上就是比不過對方。

馬秀英見程遷動作，疑惑問道：

“程妹妹害怕我？”

“哪，哪有？”程遷用慫慫的語氣說出了還算硬氣的話。

馬秀英玉指摸索著鬢角秀發，笑容恬淡地問道：

“那妹妹為何后退？”

“我，我絆了一跤不行嗎？”

“那眼神為何躲閃？”

“我看見有蚊子。”

“說話為何結巴？”

“我，我沒有。”

程遷的氣勢越來越弱，馬秀英的氣勢則是越來越強。

見氣氛差不多到了，馬秀英話鋒一轉，問道：

“妹妹對程公子，應該不止是兄妹之情那么簡單吧？”

馬秀英又不是常猛胡髯湯和徐達那種瞎子，這么明顯的事情自然不會看不出來。

“我……”程遠言語一滯，但看到馬秀英那軌跡得逞的眼神，那還不明白自己被耍了。

她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滋味，不像怒氣，也不似酸澀，但是卻讓人頭腦發熱。

程遷索性把心一橫，梗著脖子說道：

“是又如何。我倆本就是義兄妹，大元律法也沒說不行啊。”

“呵呵。”馬秀英捂嘴輕笑，“妹妹倒是勇敢，一般女子就是沒有這層關系，也很難做到妹妹這般灑脫的。”

程遷眼珠子一轉，問道：

“那馬姐姐你吶？你就沒有心上人？”

馬秀英撐著下巴，裝模作樣的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

“沒有。”

程遷此時就像抓住耗子尾巴的貓，絲毫不肯善罷甘休，質問道：

“既然如此，那今日又為何無緣無故來拜訪我兄長？”

馬秀英故作驚訝。

“妹妹是覺得我對程公子一見鐘情？”

程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雖不至于一見鐘情，但是好感絕對是有的，你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這一點上程遷還是很自信的，畢竟她也曾經用那種眼神看過程遠。

馬秀英見程遷一語道破玄機，也不裝了，點了點頭，語氣復雜。

“妹妹直覺果然敏銳，我承認，我對程公子確實產生過一些莫名的想法。”

見對方居然這么坦誠，程遷有些驚訝，但是還不待她發表一些主權宣言，就聽馬秀英繼續說道：

“其實妹妹大可不必如此防備著我，程公子確實是良配，卻不是我的良配。”

“嗯？”程遷疑惑于馬秀英這奇怪的發言。

馬秀英神色淡然，但眼神深處藏著落寞。

“我與程公子本就是萍水相逢，又門不當戶不對，又如何能成？妹妹防備著我，豈不是杞人憂天？”

“啊？”程遷沒想到馬秀英會這么回答。

“怎么？我說的不夠明白嗎？”馬秀英也沒想到程遷是這個反應。

程遷撓著腦袋，疑惑道：

“可是，書上說了，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只是有些不明白，馬姐姐為什么這么悲觀。”

“哈哈哈！”

馬秀英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悅耳，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角蹦出了淚花。

程遷雙手叉腰，氣鼓鼓的問道：

“你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妹妹你很可愛吶。”

馬秀英抹了把眼角，站起身，立在程遷面前。她本就身量高挑，又大上程遷一歲，站在程遷面前，直接高了她半個腦袋。

程遷仰著頭看著馬秀英，她并沒有在那雙清亮的眸子中看到嘲弄，反而是一種很既陌生又熟悉的東西。

就像娘還在時，看自己的眼神。

馬秀英寵溺的撫摸了程遷的腦袋，柔聲說道：

“妹妹，答應姐姐，繼續這么可愛下去，好嗎？”

程遷不明所以，只是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馬秀英見程遷答應，便收回了手，徑直朝門外走去。

“你要走了？”

“對呀。”

“那兄長的糕點。”

“你替我吃了吧。”

……

……

馬秀英是個現實的人。

她自幼寄人籬下，就算郭子興將她視如己出，但是早熟的她知道，她終究是個外人。

所以馬秀英只能極力展現自己的聰慧，自己的乖巧，和自己的價值。

她從小拼命學女工，學琴棋書畫，學詩書禮樂，她成了定遠的第一才女。

因為這樣可以給郭府長臉。

每當郭子興與客人談話時，說幾句，我家閨女馬氏如何如何時，馬秀英的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樣甜。

這樣的生活其實她很滿意。

有愛自己的家人，有不錯的家境，還有不錯的名聲。

就是有些累。

有時候她也會想，要是郭子興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又會如何，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去看看話本，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偶爾偷個懶。

但是她不敢，她怕自己一但如此，郭子興就會拋棄她。

即使概率再小，她也不敢賭。

直到今天，她見到了程遷。

明明程遷也是個養女，但是她，好像活成了理想中的那個自己。

那個天天偷懶，整天玩樂，卻依舊享受著無情無盡愛意的，自己。

真好啊。

馬秀英沒有嫉妒，她，只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