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遠思索活命辦法之時，堂上傳來一個的聲音。

“你們怎么回事，怎么能如此粗鄙地對待咱們的貴客。給這位公子上座！”

明明是一副公鴨嗓子，卻還要拿捏著一副文縐縐的腔調。

一個嘍啰聞言，立即搬出一把椅子立在了大堂中央，然后準備攙扶程遠起身。

“不用。”

程遠一把推開嘍啰，強打精神站了起來，然后一屁股自己坐了上去。

他先是拍了拍衣上的灰塵，才打量起了四周。

堂中四周站滿了一個個嘍啰，大部分都賊眉鼠眼，雖然不如外面災民那般瘦成皮包骨，但也談不上壯實，手上也大多只持木棍，只有少數幾個人高馬大的腰間佩刀。

堂上主位正正大馬金刀地坐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壯漢，只見此人滿臉橫肉，肌肉虬結，好一副兇神惡煞之相，這應該就是這群山賊的頭領了。

那頭領一手摟著一個相貌普通但身材窈窕的婦人，另一只手卻不倫不類地持著一把羽扇。

見程遠坐定，頭領掐著嗓子開口道：

“這位公子怎么稱呼？”

程遠被這樣一群人盯著，心中發毛，但面上不顯，冷聲回道：

“潁州程家三子程遠，不知當家是哪位，為何捉我來此？”

那頭領聽聞潁州程家之名，心下一驚，而且那三車糧食都到了手里，定沒有還回去的道理，不過這程遠……

他眼睛微微瞇起，心中殺意漸起。

“原來是程三郎。老子馬伍六，道上的都喚咱馬爺。請您過來無非是想問您家討點賞錢。”

一說起正事，馬伍六就顧不上裝腔作勢了，他雖然心中已有殺意，但是如果殺之前還能再撈一筆，顯然是極好的。

馬伍六？

程遠心中思索一陣，發現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想來對方應該是最近才崛起的山賊，再加上對方脖子上的奴印，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話，對方應該逃走的驅口。

也就是說，對方沒見過什么世面，有的談。

想到這里，程遠內心已有主意，他試探問道：

“馬爺您想要多少銀子？”

“一百兩。”

馬伍六二話不說，伸出了一根手指。

“您要是給咱一百兩，咱保證程公子能安安穩穩地下山。”

馬伍六已經認為自己是獅子大開口了，一百兩不是個小數目，這時一戶佃農辛苦一年，凈得才不過五兩。

程遠聽到這個報價，內心冷笑一聲，果然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潁州城里有些公子養只鳥都有百兩，我和鳥一個價？

程遠搖了搖頭，然后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兩？”馬伍六看著程遠的動作，一時間心頭火起，牛眼圓睜，“程公子莫不是在打趣馬某，五十兩咱連山寨里的弟兄們都喂不飽。”

“不是五十兩。”程遠搖了搖頭，“是五百兩，我給你五百兩。”

程家掌握潁州鹽引，年入逾萬兩，更多的銀兩是肯定能拿出來的，但是五百兩足夠喂飽這些山賊了。

而且，程家算是潁州達魯花赤的錢袋子，拿了潁州最高長官的錢，就怕這些山賊沒命花。

五百兩？

此話一出，整個大堂內驟然一靜，顯然，這群山賊們被這個數目鎮住了。

在大堂門口往內張望的黃六牛忍不住喃喃出聲。

“我嘞個乖乖，老子以前給地主老爺種地的時候，八輩子都賺不到五百兩啊。”

程遠見整個大堂這般反應，趁勢繼續說道：

“一百兩配不上我的身價，我給你們五百兩，但是我在你們寨子暫住的這些時日，你們不能虧待我。”

這時馬伍六才回過神來，他一時間心中貪念大起，奶奶的，對方既然能給五百兩，沒準就還能給一千兩。

但是還不待他繼續加價，程遠就搶先開口道：

“馬爺，您也就別想再加價了，我雖得寵，但只是家中三子，但上面還有大哥二哥。更多的錢程家是能拿出來，但是愿不愿意為我這個庶子拿，那就兩說了。”

他的話里有三重意思。

第一，自己是家中幼子，地位不高，只值五百兩，讓馬伍六見好就收。

第二，自己在程家注定是掌不了權的，馬伍六也不用怕他報復從而帶領人馬殺回來。

第三，程家有的是錢，這五百兩不一定會與你計較，但是如果殺了程家愛子，就是梁子結大了。

果不其然，馬伍六當即點頭道：

“好，五百兩就五百兩，不過咱不要那種擦屁股的廢紙。”

元朝有發行紙鈔，但是元末監管混亂，各地官府大量私印紙鈔，再加上假幣泛濫，紙鈔早已喪失公信力。

程遠連忙保證道：

“這用不著馬爺您擔心，絕對是五百兩足色紋銀。”

反正是白拿的五百兩，不要白不要，到時候拿了銀子，放不放人不全憑自己心意，大不了再要五百兩。

馬伍六大笑說道：

“程三郎是個敞亮人，咱老馬認你這個朋友，不知程三郎要怎么把這五百兩送到咱手里？”

程遠見對方如此，心下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條命是暫時保住了，他說道：

“給我紙筆，我寫家書一封，再配上我的貼身信物，五百兩必然不日送到。”

“好，去取紙筆來。”

馬伍六大笑一聲，拍了一下身旁婦人翹臀，吩咐道。然后他又看向大堂門口站著的黃六牛。

“六牛啊，咱記得程三郎的東西都在你那里，快去取來。”

婦人和黃六牛都得了吩咐，各自離去了。

馬伍六吩咐完，又看向程遠說道：

“程三郎上山來也沒好好吃過一頓，來人啊，給三郎上碗肉湯。”

走商本就路途艱辛，這半日又一直在被這群山賊折騰，程遠現在確實有些餓了，就沒有拒絕。不過這群山賊日子過得還不錯嘛，最近幾年大災頻發，他們居然還吃得上肉。

不出片刻，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就被端到程遠面前。

程遠看著湯面上浮動著的油花，明明這碗湯香氣四溢，不知為何，他這時竟然沒有了一絲食欲，反倒是有些惡心。

四周不少嘍啰都看著程遠，準確的來說是看著他面前那一碗湯，咽口水的聲音不斷傳來。

程遠一只手端起碗，湯水晃動，然后程遠看見里面浮出了一截白花花的骨頭。

這可不像動物的骨頭。

“啪！”

湯碗摔在地上，粗陶碎片四濺，汁水撒了一地。

這到底是一碗什么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