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馬伍六上到山寨塔臺時，李察罕率領(lǐng)的六百剿匪大軍已經(jīng)在寨門六百步外結(jié)下陣來。

馬伍六見對面人人身上披著綴鐵片皮甲，手中兵器刀槍皆有，心下就已經(jīng)冰涼一片。

這程三郎竟然如此睚眥必報，這才一天不到，就急沖沖來索他老馬的命了。

馬伍六對著對面大聲喊道：

“程三郎，當(dāng)初你在咱寨中，老子未曾虧待與你，你臨走時答應(yīng)的好好的，咱們錢人兩清，你怎能言而無信！”

李察罕坐于馬上，聽到了馬伍六的喊話，低頭對著立于馬旁的程遠(yuǎn)說道：

“程幕僚，對面賊首問你話吶。”

程遠(yuǎn)領(lǐng)命，越眾而出，手指馬伍六，大罵道：

“賊首馬伍六，你莫要胡攪蠻纏，我何時答應(yīng)過你如此荒唐之事。況且你們這群山匪草菅人命，為禍一方，我等今日領(lǐng)兵前來，不為報私仇，只為救蒼生！”

“直娘賊！”

馬伍六氣的想罵人，心中郁氣郁結(jié)。要不說人家是讀書人吶，嘴皮子功夫就是厲害。

他馬伍六是草菅人命，為禍一方，但是明明大家都是這么干的，你大元官兵手上又能比我馬伍六干凈多少，為什么偏偏來打老子？

明明就是氣不過白送出去五百兩，竟然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馬伍六沒讀過書，只會罵些污言穢語，說不過對面，但是他寨中是有讀過書的人的。

他對著身后的一個光頭說道：

“覺遠(yuǎn)師傅，你來，幫咱罵回去。”

我？

覺遠(yuǎn)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四周也沒有其他名叫覺遠(yuǎn)的山賊。

不是，人家程三郎是來救我的，你讓我?guī)湍懔R他，他罵不過，被我氣走了怎么辦？

這個真不行。

覺遠(yuǎn)雙手合十，對著馬伍六信口胡謅。

“出家人有戒律，不得高聲喧嘩，請馬寨主見諒。”

你吃我的住我的，今天終于用上你了，你給咱拒了？

馬伍六正要發(fā)作，覺遠(yuǎn)卻搶先他一步，開口說道：

“馬寨主，依咱之見，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當(dāng)是想好退敵之策，若是繼續(xù)叫罵，把對方惹惱，他們直接攻過來了怎么辦。”

一旁的趙老九也附和道：

“是啊，大哥，刀兵上的才是真功夫，嘴皮子厲害算什么。”

趙老九解尸匠出身，活人死人都解過，手藝熟練，解人猶如古時庖丁解牛，所以殺性極重。

馬伍六拍了拍臉，冷靜了一下，才繼續(xù)問道：

“那你們可有退敵之策？”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看向在場唯一有文化的覺遠(yuǎn)。

又是我？

覺遠(yuǎn)雙手合十。

“咱是出家人，不通兵事。”

“奶奶的！”

馬伍六又罵了一聲，心中雖有火氣，但是他又舍不得殺覺遠(yuǎn)，殺了再想給馬玉找個教書先生，就難了，只好把他晾在一邊。

山賊眾頭領(lǐng)商議退敵之策時，陳貳叁也在觀察對面。觀察良久，他扯了扯一旁佩刀的黃六牛，問道：

“六牛哥，你說他們?yōu)槭裁床恢苯哟蜻^來？”

黃六牛正在冥思苦想對敵之策，若真被自己想出來了，那他坐上山寨二把手的位置，也未可知。

陳貳叁直接打斷了他的思路，黃六牛氣不打不一處來，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

“他們打不打關(guān)咱屁事，你還希望他們打過來不成？”

陳貳叁吃痛，卻還是說道：

“不是啊，六牛哥，我是在想，他們看著人比咱多，裝備比咱好，按照咱們以前打那些巡檢士卒的經(jīng)驗(yàn)，這種情況直接殺過去就好了，為什么要在那里等著。”

黃六牛一摸下巴，這陳貳叁說的有些道理啊，他們?yōu)槭裁床恢苯哟蜻^來？

黃六牛自己想不明白，于是干脆問陳貳叁。

“你說為什么？”

陳貳叁見黃六牛聽進(jìn)去了自己的話，就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他們怕死。”

“廢話，我也怕死。”

“不是，六牛哥，我的意思是，他們怯戰(zhàn)了。

這些官兵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又聽聞咱們只是一群拿著木棒的山賊，以為隨便就能打殺了咱們，但是來了之后，沒想到咱們防御森嚴(yán)，寨門牢固，所以怕了。”

黃六牛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又問道：

“那你覺得咱們應(yīng)該怎么辦？”

陳貳叁心念電轉(zhuǎn)，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那群官兵怯戰(zhàn)，那個李察罕肯定會強(qiáng)行讓他們沖陣，咱們只需據(jù)寨堅(jiān)守，打退他們一兩次，他們必然士氣崩潰，到時候咱們再出寨強(qiáng)攻，他們心中更怕，定然作鳥獸散。”

黃六牛聽此，哈哈大笑。

“貳叁，老子早看出了你是個人才。”

說完，他就迫不及待朝馬伍六獻(xiàn)策去了。

……

……

陳貳叁一語中的，李察罕軍陣這邊的情況，真給他猜了個七七八八。

千戶所所有官兵都是軍戶出身，他們天生就有房有田，還不用服勞役，朝廷征軍戶戍邊也不會征到他們安豐路來，所以他們只需天天在千戶所吃喝嫖賭就行。

這次出兵，賞錢雖多，但是也不至于拼命吧？

“阿速，組織人沖擊寨門。”

李察罕軍令下達(dá)，但是阿速卻遲遲沒有動作。

李察罕眉頭一皺。

“戰(zhàn)時不聽調(diào)令，按律當(dāng)斬，你要違抗軍令嗎？”

阿速當(dāng)即跪下。

“大，大人，對面山寨三面環(huán)山，易守難攻，咱又沒有攻城器械，讓兄弟們沖上去，那就是白白送死啊。”

安豐路千戶所本是有攻城器械的，不過都被阿速拆了拿去進(jìn)步了，一同賣掉了，還有三百匹戰(zhàn)馬，所以，這六百人都是步兵。

李察罕額頭青筋暴跳，這阿速說的嚴(yán)重，但李察罕又不是什么毛頭小子，他們元軍盔甲齊整，對面山賊卻連幾張好弓都沒有，真沖上去，能死幾人？

這群人明明就是怕死！

但是他又是剛剛才拿到這支軍隊(duì)，根本不敢強(qiáng)逼他們，逼的嘩變了可就不好收場了。

李察罕只好下令道：

“傳令下去，一個時辰內(nèi)破寨門，全軍再賞錢一貫，先登敵營者，賞銀十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六百士卒中，有一人名為貊高，其人也是軍戶出身，生性剛猛，驍勇善戰(zhàn)。

貊高平日里最看不慣阿速這種投機(jī)取巧的小人，沒少直接出言相譏，這也導(dǎo)致他雖然功勛卓著，卻只是個什長。

貊高知道這次自己的機(jī)會來了，于是主動站了出來。

“什長貊高，愿為總管大人先破敵營。”

李察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你組織先鋒隊(duì)，若能破門，各個都有賞”

見李察罕竟然如此大方，眾多士卒紛紛響應(yīng)，一時間貊高的風(fēng)頭竟然壓過了阿速。

阿速眼神晦暗不明，這貊高向來看他不爽，自己不能讓他就這么起勢，得給他使一點(diǎn)絆子。

阿速悄悄朝自己的心腹使了個眼色，心腹心領(lǐng)神會，也加入了貊高的先鋒隊(duì)。

不出一刻，貊高就組織起了一百人的先鋒隊(duì)，向著營門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