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罕看著校場上松松垮垮的大元士卒們,皺起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不過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雖然這支軍隊紀律敗壞,軍容雜亂,但是好歹大元朝的底子還在,這六百人的裝備還算精良,人人佩刀帶甲,比山賊的木棒布衣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畢竟六百人吃著三千人的軍餉,雖說有上級層層克扣,到他們手里的也不算少。
李察罕咳了一聲,阿速見此,立即高聲喊道:
“所有人肅靜,請總管大人講話。”
阿速在這群人中頗有威望,一時間整個校場都安靜了下來。
二十多個李家家兵也步入校場,在閱臺下排成一排。現在他們不是李家的家仆,而是安豐路臨時剿匪行軍總管的親兵。
看著親兵列隊完畢,李察罕開始了戰前訓話。
“今淮南有賊馬伍六,嘯聚山林,聚眾貳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李察罕每說一句,下面的親兵都會大聲復誦,雄渾之聲傳遍校場。
“淮南百姓苦賊久已,我等為大元官兵,衣食住行,皆為官祿,當承保境安民之責。”
“今日我奉安豐路達魯花赤,阿里帖木兒大人之命,親率爾等,前往討賊。”
“諸位務必遵守大元軍紀,行進之間,不傷民生,令行禁止。”
“一日之內,誓破賊營。”
李察罕一番話說罷,心中豪氣頓生,說到底,他今年才不過十九歲。
李察罕幼時就喜好讀書,尤其喜歡兵書。他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像自己曾祖,祖父那般,帶領著大元軍隊馳騁疆場。
也是因為如此,才有了他這二十余親兵。
那二十多親兵也已經面紅耳赤,自家主帥慷慨激昂,他們也恨不得立馬提刀殺賊,報效知遇之恩。
但是校場中六百官兵,卻是一片沉寂,無動于衷。
他們只是混口飯吃,為大元盡忠?保境安民?說說得了,不會真有人信了吧?
李察罕剛燃起的熱血頓時涼了半分,他又不是閉門造車之徒,自然知道這些人心中所想。
他心中嘆了口氣,只得繼續說道:
“破賊營,每人賞錢一貫。殺一賊,賞錢一貫。殺一山賊佩刀頭領,賞銀五兩。殺賊首馬伍六者,賞銀十兩。”
這筆賞錢可不算少。大元朝廷規定,兩貫鈔可換一兩白銀,若這六百人都能得賞的話,至少也要賞出去近五百兩銀子。
果不其然,話音落下,群情激揚,人人恨不得立即出城,朝著那叫馬伍六的山賊頭領殺將過去。
李察罕見眾人士氣高漲,于是翻身上馬,帶著六百官兵整頓好器械,從南門出城,向東直奔淮南。
值得一提的是,程遠在整頓軍械時,在武庫中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東西。
元至正七年,安豐路剿匪行軍總管李察罕,率親兵二十,安豐路千戶所士卒六百,另攜安豐路千戶阿速,幕僚程遠,征討山賊馬伍六!
……
……
馬伍六山寨中,正是一派喜氣洋洋。
從早上拿到贖金,直到現在,山賊們已經狂歡了幾個時辰了。
午時馬伍六放開了酒窖,全寨上下二百弟兄,除了放哨站崗的外,皆可痛飲。
馬伍六本人此時也是滿身酒氣,正窩在趙四娘的溫柔鄉里,他說話也是大著舌頭。
“四,四娘啊,老子現在有錢了,給你,給你添兩件首飾如何?”
趙四娘聞言搖了搖,繼續輕柔地按撫著馬伍六的眉宇,幫他醒酒。
“銀子來之不易,還是留給寨中的弟兄們吧。”
但是馬伍六酒勁上來了。
“不,不行。你跟了咱,咱就要對你,對你好,咱要比那個姓藍的,對你還好。”
“姓藍的”三字一出口,趙四娘眼神一黯,但轉瞬恢復,裝作不在意地說道:
“他早就死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還提他干什么?”
馬伍六驟然坐起身,推開了趙四娘,大聲嚷嚷道:
“你以為老子愿意!別以為老子不知道,現在你還偷偷抹眼淚吶!三年了,三年了你就沒忘過他。”
“老子拿玉兒當親兒子,這些年吃的喝的沒短過你娘倆半分,那姓藍的哪里比的上老子?”
馬伍六越說越氣,趙四娘卻已經開始默默抹起了眼淚。
“哭,你還敢給老子哭!”
“啪!”
馬伍六揚起大手,趙四娘白皙的臉上多了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就在馬伍六準備繼續的時候,他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爹,您喝醉了,先休息吧,晚上趙叔他們還要找您繼續喝。”
馬伍六見馬玉來了,也是收回了手,對于這個聽話的兒子,他是一萬個滿意的。
馬伍六瞪了一眼縮在墻角的抽泣的趙四娘。
“快滾,老子看見你心煩。”
馬玉先是攙扶起趙四娘,然后向著馬伍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爹,孩兒告退。”
說罷,就帶著趙四娘出了屋子。
二人出屋之后,馬伍六就一頭栽倒到了床上。
不知怎的,他想著剛剛馬玉離開時的眼神,驟然打了一個哆嗦。
他覺得有些冷。
馬伍六緊了緊被子。
玉兒那么乖,三年來對自己畢恭畢敬,而且當年擄他上山時,這孩子才四歲,能記住什么?
應當是自己多心了。
想著,馬伍六漸漸鼾聲如雷。
……
……
馬伍六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一陣嘈雜之音吵醒了。
“外面在吵什么?老子不是早下過命令,老子屋子周圍不允許大吵大叫嗎?這幫崽子皮癢了是吧!”
他剛坐起,趙老九就已經急沖沖地闖了進來。
“大哥,大事不好了!”
馬伍六卻是不以為意,他先是數落了一番趙老九。
“老九,咱早就告訴過你,成大事要有靜氣,你好歹是個山寨頭領,慌慌張張地像什么樣子?”
馬伍六邊慢慢穿衣服,邊問道:
“說吧,什么大事?”
自己現在有錢有糧還有兵,他還真不信能出什么大事。
“大哥,官兵打過來了。”
就這?
馬伍六一臉不屑,他當賊當了三四年了,附近幾個縣也征討過他幾次,不過都被馬伍六輕輕松松打回去了,那幾個巡檢的腦袋現在還在正堂匾額下掛著吶。
“打過來的是誰?哪個縣的巡檢又來找我馬伍六的不痛快?”
“不是巡檢。”
“不是巡檢?還能是縣令親自帶兵不成?”
“也不是縣令,是程遠和那個李察罕,他們帶的,好像是壽春千戶所的兵。”
馬伍六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
“娘希匹,你怎么不早說!”
巡檢司和千戶所能一樣嗎?一個負責地方治安,另一個可是大元朝廷正兒八經的軍隊!
趙老九:“……”
馬伍六直接一溜煙從床上爬起,就往外沖。
“大哥。”
趙老九又叫住了他。
“直娘賊,你有屁就不能一次全放完?”
趙老九指了指他的褲子。
“你褲子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