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天井中，胡覺真久久看著草席上的殘骸。

沈正直紅著眼，咬著牙說：“一家上下十一口，只找到這些，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拼不齊。”

“知道是哪只老鼠干的嗎……算了，全殺了吧！”

胡覺真轉身便要離開。

聞言，沈正直連忙攔住他：“冷靜！胡師父冷靜！其實，自從交人稅以來，這類事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

這次的事應該是鼠妖們的報復，因為那只鼠將的死。我也是糊涂，當時忘了提醒胡師父留他一命。

倒也不是這群老鼠有多講義氣，而是他們報復心重。胡師父你現在冒然前去，恐怕只會讓我們春田縣遭受更大的報復。”

胡覺真聽下來，只注意到兩個字：“人稅？剛才我聽外面的人就說過一次，那是什么東西。”

沈正直后退一步，面露難色：“這個人稅……其實我們春田縣能留存到現在，就是因為人稅。

我們能生活在這，是因為鼠王允許我們生活在這。不過作為代價，每年都要付出點代價，去支付生活在這的費用。

這個費用不是什么金銀，而是人。”

胡覺真的目光射向沈正直，語氣冰冷地問：“你們用人命來換取安寧？”

沈正直挪開視線，雙腿發軟，說：“這是不得已之舉，可是我們從來沒有強迫過任何人去當人稅。

愿意當人稅的都是身體有殘疾，或是腦袋有缺陷，為了大家自愿獻身。

我要真敢用童男童女，也就不會請胡師父來為我們除妖了。”

“即使這樣，你們也依然是幫兇！”

“那有什么辦法？總要活著吧？全死了，就真一點希望都沒了。”

胡覺真看著表情復雜的沈正直，嘴里有很多罵人的話，但終究沒說出口。

更何況，做為一個外來人，有什么資格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評誰？

說到底，他們只是想活著，而真正應該為此付出代價的是黃風嶺的那群老鼠。

思索間，沈正直繼續說：“還請胡師父不要擅自行動，等我作出計劃，再去討伐鼠妖不遲。”

“我只要在他們報復前把他們殺光不就得了。”

“這怎么可能做到？你確實有對付鼠將的實力，但面對鼠王呢？就算你能對付鼠王，但那漫山遍野的老鼠呢？

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鼠潮有多可怕！”

沈正直越說越激動，以至于滿臉通紅，唾沫幾乎飛濺到胡覺真身上。

“是啊！我覺得沈大人說的對。”房梁上傳來尖細的嗓音。

一只黑皮老鼠用尾巴吊在房梁上，一雙黑眼注視著下方兩人。

它沒有眨眼，還想說些什么，卻發覺胡覺真竟然不見了。

四下尋找，等它回過神時，它已經被胡覺真單手抓住，從房梁上扯下。

感受到胡覺真手上傳來的力量，黑皮老鼠扭動身子，立馬慌張開口道：“我沒吃過人！我能幫你們！別殺我！”

聞言，胡覺真停下握緊動作，隨意一甩，將黑皮老鼠摔在地上。

黑皮老鼠像皮球一樣，掉到地上，然后又彈了起來。

它狼狽地爬起，像人一樣用兩只后腳站立，小爪子拍著胸口說：“好險，差點就死了。”

胡覺真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它：“說清楚。”

黑皮老鼠下意識縮了縮腦袋，說：“我叫黑皮，是黃風嶺直屬鼠王旗下的一只斥候鼠。

殺害這家人的是第二鼠將，它平時跟第三鼠將關系最好，第三鼠將也就是昨天被你們殺害的那只。

第二鼠將的行動純粹是為了替第三鼠將報仇，對此，我們的鼠大王并不知情，所以特意派小的來跟你們說清楚。”

胡覺真發覺到黑皮說話時眼睛不時瞄自己，摸了摸下巴，問：“還有呢？”

“我們鼠大王是一只愛好和平的老鼠，不愿與春田縣，尤其是胡仙長您起爭端。”

這句話一出，一旁的沈正直頓時明白黑皮出現的真正緣由。

鼠王在向胡覺真示好！

這是真的可能的嗎？胡覺真只是殺了一只第三鼠將，竟然讓鼠王如此重視。

接下來黑皮的話更讓沈正直驚訝。

“我們鼠大王說了，恩怨全在第二鼠將，胡仙長如果想報仇，他不會插手。

我們鼠大王還說了，從今往后，黃風嶺的鼠妖將與春田縣結好，不再收取人稅而改收牛羊稅。”

沈正直已經開始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聽。

這一條條都是鼠王的退讓和示好，為的就是不想與胡覺真起沖突。

他轉頭看向胡覺真，只看到一張波瀾不驚的臉。

黑皮兩手互搓：“如果胡仙長現在想去找第二鼠將的話，小的可以帶路。”

沈正直一時不知該如何眼前的狀況，看了看黑皮，又看了看胡覺真。

胡覺真點頭，轉身向院外走去：“前面帶路。”

“好嘞!”黑皮四肢著地，沿著墻邊出了宅院。

沈正直追了上去：“胡師父真的要去殺第二鼠將？萬一這是個陷阱怎么辦？”

胡覺真回過頭，淡笑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會一個不留地殺光他們。”

沈正直瞪大眼睛，壓著聲音說：“胡師父你不在意鼠王開出的條件？”

“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胡覺真才不相信妖怪的話，在他看來與妖怪合作，遠不如殺了他們獲得功德來的有用。

……

黃風嶺外圍。

胡覺真按下云頭，踏上一條通往山深處的碎石路。

黑皮從路下鉆了出來，指著前方說：“這里就是第二鼠將的地盤，順著這條碎石路進去就能見到第二鼠將。小的就不進去了。”

說完，黑皮鉆回地下，順便將剛才挖出的洞填平。

胡覺真沿著碎石路走出一段距離，便見路兩旁的石堆中探出一個個腦袋。

這些腦袋看了胡覺真一眼后，又快速縮回去。

不一會，地面傳來微微震動，路面的碎石“嘩嘩”地顫抖。

只見一群老鼠匯聚在一起，一只咬一只尾巴，組成黑流。黑流頂著兩丈高的巨大骷髏椅，在山間移動如平地。

在那骷髏椅上，一具五百多斤的壯碩身軀霸氣端坐。

第二鼠將用手指敲了敲椅子，黑流頓時停止移動。

它居高臨下地俯瞰胡覺真，沙啞的聲音從嘴里傳出：“真沒想到，還有人敢來我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