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的頭顱在暗河里浮沉。當那張泡脹的臉第三次漂過眼前時，我終于意識到我們在繞圈。陳三水青銅化的左臂垂在水里，皮膚表面析出的銅銹形成詭異紋路，像某種導航符咒。

“跟著銹跡走?！八曇魩е饘倌Σ烈簦斑@是青銅樹在召喚祭品?！?

暗河突然收窄成豎井。我們被吸入漩渦前，我看到井壁刻滿人面浮雕——每張臉都在流淚，淚痕匯成四個篆體字：匠作大監。

井底是片青銅澆鑄的圓形墓室。九口人形棺槨豎立在八卦方位，棺蓋都是未完成的青銅面具。最中央的懸棺被九條鎖鏈吊著，棺槨下方堆著上千件帶缺口的青銅器。

“這是鬼匠冢。“陳三水觸碰棺槨表面的鑄造氣孔，“所有殘次品都要陪葬鑄器師......“

話音未落，西北角的棺槨突然炸裂。飛濺的青銅碎片中，爬出個戴青銅眼罩的侏儒，他畸形的右手握著帶血槽的鏨子，左手提著盞人皮燈籠。

“三十七年......終于等到活祭品......“侏儒的眼罩縫隙里鉆出蜈蚣觸須。他敲擊棺槨，其余八口人形棺應聲開啟，走出八具形態各異的青銅尸匠。

我舉起工兵鏟護住陳三水，卻發現他在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某種詭異的共鳴。他青銅化的左臂自動抬起，掌心浮現出與尸匠們相同的烙印。

“大監親傳弟子？“侏儒的觸須突然繃直，“那就從你開始重鑄！“

尸匠們一擁而上。陳三水卻鬼使神差地舉起左臂，任由他們的工具刺入青銅化的皮膚。鑿子與骨骼碰撞出火星，我突然看清他們不是在攻擊，而是在雕刻——無數古老符咒正被刻進他的血肉。

“醒醒！“我甩出登山繩纏住他的腰。繩索卻被陳三水左臂迸發的青銅刺割斷，他轉頭時眼白已變成青灰色：“他們在完善祭品......“

侏儒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我猛撲向那盞人皮燈籠，在尸匠工具刺入后背的瞬間咬破燈籠。磷火轟然炸開，照亮懸棺底部隱藏的銘文：匠魂入器，可補天缺。

陳三水突然發出非人的嘶吼。尸匠們像被按了暫停鍵，集體轉向懸棺跪拜。趁此間隙，我拖著陳三水撞向東南角的棺槨——這是唯一刻著現代數字符號的棺材。

棺內蜷縮著具女性干尸，她懷里抱著個防水記事本。當我看到扉頁的陳秋山簽名時，陳三水突然恢復神智：“這是1983年科考隊的楊教授！“

尸匠們的青銅工具突然開始共振。侏儒憤怒地撕下自己的青銅眼罩，露出流淌腦漿的眼窩：“你們竟敢玷污完美容器！“

陳三水奪過記事本塞進內袋，我們撞破暗門滾進排水道。身后傳來青銅融化聲，那些尸匠正在融合成三米高的巨人，侏儒坐在巨人肩頭，將鏨子刺入自己的太陽穴。

排水道盡頭是處殉葬坑。上百具工匠骸骨擺出鑄造姿勢，中央青銅熔爐竟還在燃燒。陳三水突然把我推進骸骨堆：“脫衣服！快！“

他扯下我浸透的外套扔進熔爐。火焰躥起三米高時，追擊的青銅巨人恰好踏入殉葬坑。陳三水將墨玉扳指投入火中，翡翠色的火焰瞬間吞沒巨人。

侏儒在火中尖叫：“你竟敢用公子印毀器......“話音未落，墨玉扳指從火焰中飛出，表面裂紋被青銅填補，變成半玉半銅的詭異質地。

熔爐突然坍塌。我們墜入下層墓室時，陳三水耳后的青銅紋路已蔓延到脖頸。他翻開楊教授的記事本，泛黃的紙頁間滑落張黑白照片——1983年的考古隊合影里，年輕時的石阿公正對著鏡頭微笑。

“看這里。“我指著照片邊緣。半截青銅鈴鐺懸在古墓入口，鈴鐺位置插著根注射器，管壁上印著模糊的英文：Umbrella Corporation。

陳三水突然劇烈咳嗽，吐出青銅碎屑。墓室墻壁滲出黏液，浮現出由銅銹組成的路線圖。當我想拍下時，整面墻突然軟化，伸出無數青銅觸手。

“去殉葬坑......“陳三水用最后清醒意識指著頭頂，“上面有......“

青銅觸手纏住他的瞬間，暗門被炸開。硝煙中走出個穿防護服的身影，她摘下防毒面具，露出與阿彩七分相似的臉龐：“跟我走，陳公子。“

我看著她頸間掛著的雙鈴鐺吊墜，突然想起阿彩最后的警告。女人卻亮出左臂——她的皮膚下同樣蠕動著青銅紋路，只是被某種紫色草藥壓制著。

“叫我阿月?！八巡菟幐嗯脑陉惾目?，“你父親當年也用過這個?！?

墓室外傳來青銅巨人捶打聲。阿月帶我們鉆進通風管時，陳三水背上的青銅紋路正在消退，但墨玉扳指上的銅質部分卻在生長。通風管盡頭傳來水聲，我聞到熟悉的血腥味——是那個懸浮血玉祭壇的暗河。

“跳下去就是青銅樹核心。“阿月突然用苗刀抵住陳三水咽喉，“但下去前，我要看你后頸的匠魂印?！?

陳三水扯開衣領，青銅皮膚上浮現出帶編號的烙?。核涟燮馐熬?。阿月突然淚流滿面：“四百七十九個試驗品......陳秋山當年就是被這個編號逼瘋的......“

暗河對岸亮起礦燈光束。石阿公拄著青銅杖站在岸邊，他身后站著二十多個脖頸掛鈴鐺的村民——每個人的臉上都長著陳三水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