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水的洛陽鏟卡在棺槨縫隙里，鏟頭沾著的黑血正順著紋路滲入云雷紋。我們退回耳室時(shí)，身后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那支掛著青銅鈴鐺的送葬隊(duì)，紙錢在陰風(fēng)中打著旋貼上門框。

“封門！“我抓起糯米灑向青磚縫。陳三水卻按住我手腕，他青銅化的左臂在黑暗中泛著幽光：“等等，看他們往哪走。“

紙人轎夫抬著楠木棺穿過主墓室。月光透過盜洞斜射進(jìn)來，照見棺蓋上用朱砂畫的鎮(zhèn)尸符——符頭卻是倒寫的“陳“字。我后頸的汗毛突然豎起，那分明是陳三水背包里的黃表紙符咒。

送葬隊(duì)停在東南角。紙人樂師吹響骨笛，曲調(diào)竟與湘西趕尸匠的引魂曲一模一樣。陳三水忽然劇烈咳嗽，吐出帶著青銅碎屑的黑血：“咳咳......這是陰兵借道......“

棺槨突然豎立。楠木棺蓋滑開的瞬間，我的礦燈照見里面的人——穿著八十年代中山裝，胸口別著“第七考古隊(duì)“的銅牌，浮腫的臉與陳三水有七分相似。

“父親......“陳三水踉蹌著要上前，被我死死拽住。尸體的手指突然抽搐，中山裝口袋里掉出個(gè)青銅匣，與我們之前挖到的那只完全相同。

陰風(fēng)驟停。送葬隊(duì)齊刷刷轉(zhuǎn)頭，紙人的腮紅在月光下像兩團(tuán)血漬。陳三水突然扯開衣襟，他心口的皮膚下凸起鈴鐺形狀：“他們要找的是這個(gè)......“

青銅化的心臟跳動(dòng)聲在墓室回蕩。紙人轎夫猛地撕開紙衣，露出里面青灰色的尸身——是三十年前考古隊(duì)員的裝扮。最前面的尸傀舉起洛陽鏟，鏟柄上刻著“陳秋山“三個(gè)小字。

“跑！“我甩出黑驢蹄子砸中尸傀面門。陳三水卻魔怔般走向棺槨，他青銅化的手臂插入尸體胸腔，掏出一枚墨玉扳指。扳指內(nèi)側(cè)的編碼在月光下顯現(xiàn)：479。

尸群突然跪拜。楠木棺底裂開暗道，涌出帶著腥味的血水。陳三水眼中的青銅色褪去半分：“這是父親留下的生路......“

我們躍入暗河時(shí)，血水里浮起密密麻麻的青銅錢。錢幣上的嬰孩笑臉隨著水流扭曲，發(fā)出咯咯的笑聲。陳三水突然將我按進(jìn)水里，上方傳來紙傘旋轉(zhuǎn)的聲響——那些陰兵正貼著水面搜尋。

暗河盡頭是個(gè)圓形祭壇。九具無頭尸骸呈放射狀跪拜，脖頸斷口插著青銅戟。陳三水手中的墨玉扳指突然發(fā)燙，祭壇中央的青銅鼎嗡嗡震顫，鼎身浮現(xiàn)出戰(zhàn)國文字：“以子祭器，萬世永昌。“

“他們當(dāng)年在這里舉行過儀式......“我摸著鼎耳處的抓痕，“你父親可能......“

陳三水突然掐住我脖子，青銅紋路爬上他的太陽穴：“你也覺得我該當(dāng)祭品？“他的瞳孔分裂成雙瞳，后背凸起鈴鐺形狀的腫塊。

暗河方向傳來落水聲。我踹開陳三水，抓起鼎中的骨灰灑向他面門。骨灰觸及青銅皮膚發(fā)出滋滋聲響，他慘叫著重回清明：“快......快把我綁起來......“

我們用傘繩將他捆在青銅柱上。陳三水撕開衣領(lǐng)，心口的鈴鐺凸起正在跳動(dòng)，表面浮現(xiàn)出與青銅鼎相同的銘文。我掏出瑞士軍刀在火上烤紅：“忍著點(diǎn)。“

刀尖刺入皮膚的瞬間，整座祭壇開始旋轉(zhuǎn)。青銅鼎移開露出地窖，二十多個(gè)貼著符咒的陶甕整齊碼放。最中間的陶甕裂開，掉出半本防水日記——是陳秋山1983年的考古記錄。

“七月十五，鈴鐺出土后，小楊開始說胡話......“我借著火光念出聲，“他總說聽見女人在青銅鼎里哭......“

陳三水突然抽搐，捆他的傘繩被青銅化的皮膚割斷。他撲向陶甕群，青銅手指插入封泥：“哭聲......我也聽見了......“

陶甕里蜷縮著風(fēng)干的孕婦尸體，腹部剖開塞著青銅鈴鐺。陳三水抱起一具干尸，那尸體的臉竟與他在湘西苗寨看到的照片上的母親一模一樣。

“媽......“他青銅化的眼角滲出黑血。干尸突然睜眼，腐爛的手掌貼上他心口的鈴鐺凸起。我舉起工兵鏟要劈，卻發(fā)現(xiàn)干尸腹部鉆出血色藤蔓，正將陳三水與青銅鼎連接。

鼎身銘文開始流血。暗河水位暴漲，那些陰兵踩著水面圍攏過來。我扯斷藤蔓拖著陳三水后退，他懷中的干尸突然唱起童謠：“青銅響，娘心慌，爹爹鑄器兒祭鼎......“

祭壇穹頂?shù)袈淝嚆~鏡碎片。我拼出鏡框上的云雷紋，突然想起石阿公竹樓里的避邪鏡——鏡面應(yīng)該朝東！用盡力氣將最大的碎片轉(zhuǎn)向東方，第一縷晨光恰好射入，在鼎身燒出個(gè)“破“字。

陳三水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他心口的鈴鐺凸起破體而出，掉在地上竟是那枚缺失鈴舌的青銅鈴鐺。陰兵們突然靜止，化作紙灰飄散。

暗門在祭壇西側(cè)顯現(xiàn)。我背起虛弱的陳三水，發(fā)現(xiàn)他后頸的青銅紋路退到肩胛。懷中的青銅鈴鐺突然震動(dòng)，鈴舌位置滲出血珠，在地上畫出箭頭指向暗門。

“等等......“陳三水摸出父親日記的殘頁，“七月十七，主墓室下還有層......“

暗門后傳來鐵鏈拖地聲。我們握緊洛陽鏟，青銅鈴鐺在背包里有規(guī)律地顫動(dòng)，仿佛在應(yīng)和某種更古老的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