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腳步聲出現了。那是兩個人的腳步聲,聲音由遠及近的不斷傳來。有兩個人,正筆直的朝著自己所在的這個巷子的入口而來。
聽到這里,他下意識的想挪動一下身體,但整個四肢卻仿佛灌了鉛似的根本無法移動。就在他以為自己被找到的時候,出現在巷子口的卻是兩個他不認識的人。
“呦,沒想到就出去一下,還把我們的位置占了。”出現在這里的是一對男女,都是三十多歲左右,開口的是男性中年人。
那人身上穿著似乎是登山用的那種藍色沖鋒衣。衣服雖然依舊堅實,只不過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上面還沾染了不少污漬。背后背著個大包,是有迷彩的大號背包。背包的拉鏈并沒有被拉上,能看到里面塞了不少瓶瓶罐罐的東西。
除此之外對方手里還領著一個大號的保溫杯,右手提著裝有少許食物的塑料袋。如果不是看到對方背的包上拖拽著一些瓶瓶罐罐的空瓶子和一些爛紙板,不然梟真的以為這兩個人是剛登山回來的。
“別害怕。能在這里,想必你也有什么難言之隱吧。反正這里很大,就分給你一半罷了。”男人的聲音非常溫和,溫和中甚至還透露著一絲慈祥。看著身穿工作服,縮在墻角的青年,他只是很隨意的這么說著。
話音落下,對面沒有任何反應。和身邊的婦女對視一眼,兩人就開始在地上鋪上毯子,然后盤腿坐在上面自顧自的準備著一些東西。
縮在墻角的梟只是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靜。只是看著面前那似乎是夫婦的兩人,將拖拽過來的紙箱按壓成紙板,然后放到巷子側邊的岔路里。把那些空掉的瓶瓶罐罐安置好,并且還將這里打理了一下。
在做完了這一切后,天色也開始暗下來了。隨后兩人就盤腿坐在那條爛毯子上,男人支起一口小鍋,將礦泉水倒入后然后開始生火做飯。
時間。就這樣在跳動的火焰中,點點流逝。
“來吧,吃點東西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帶著小麥味道的香氣鉆入鼻端,這使得他整個人有些迷離的狀態清醒了些許。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了溫和的聲音,一股暖流這么說莫名的從心底里升起。睜開眼,他看到了那個中年人正端著一個小碗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喉嚨動了動,這兩天都沒怎么說話的他,一時間竟然無法組織起語言。下意識的抬手想去接過碗,可當把手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袖子和手掌上全都沾染上了地面泥濘的污水。連忙將手縮回來放到胸口,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接過來。
“拿著吧。”
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中年人將手中的小碗就這么塞到了他的手里。微微一笑,隨后就這么回到毯子上坐下了。
握著手中的小碗,瓷質的碗上沒有任何格溫效果的將食物的熱量傳遞到了手掌之中。雖然現在還沒到金星這邊的冬季,但這種溫暖的感覺卻令他的內心蕩漾起點點漣漪。
那是一碗粥,具體是什么粥不太好判斷,但聞著空氣中散發出來的小麥味道,應該是那種在便利店就能買到半成品,非常方便制作的麥粥吧。
這種粥他在醫院的時候吃過,那時候的應該是品質更好的其他種類的麥粥。但此刻,這碗非常普通,在便利店里非常廉價的麥粥,在這一時刻卻散發出一種別樣的香味。
這幾日里,無論是記憶缺失所帶來的不安,還是可能被通緝的惶恐,此刻卻就這么有些煙消云散了。
一碗粥下肚,一股熱流襲便全身。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熱流順著喉嚨向下流動而去,進而溫暖了整個身體。伴隨著身體的溫暖,一股暖意從體內上流席卷大腦。在這一刻,所有令人壓抑的往事,似乎在此刻都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看著那喝粥的夫妻兩人,梟不太好意思過去再要一碗。于是他就捧著碗,整個人依舊靠在墻角,縮在這個自己待了好幾天沒移動的地方。但因為進食的緣故,身體的溫熱令他本能的有些犯困。小憩片刻后,等他再次醒來,卻看到面前的夫妻已經在收拾碗筷了。
挪動了一下身體,幾天沒動過的四肢在這一刻顯得是那么的生疏。身體搖擺了一下后才勉強站穩,隨后走過去將手里的小碗遞了過去。不過這當他想要回去繼續靠在那邊的時候,中年人卻搶先一步按上了他的肩膀。
“你應該還沒吃飽吧。”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只見那人微微一笑,抬起手中的大型保溫杯說道。“我也一樣。”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中年婦女在清潔餐具,而梟卻被中年人順著小路拉到了一個房頂上。此刻房頂這里也有一個毯子,只不過因為有段時間沒有清理的緣故,上面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層。
見狀,中年人只能苦笑了一下。將手中保溫杯遞給了梟拿著,隨后自己將毯子從地上拿起里抖了抖,最后還翻了個面。不得不說,這毯子就算是被壓倒地上的那一面,都比朝上的這一面要干凈一些。
做好了準備工作后,兩人在這邊毯子上坐下。抬頭眺望星空,能看到群星璀璨的一幅畫卷。
“這里是貧民窟,所以四周都沒什么高樓。雖然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在邊緣部分,但距離最近的城市也有不短的距離。雖說去便利店買東西極為不便,但在這里,我們卻也能看到城市里所無法看到的璀璨星空。
抬手指著天空中的滿天星辰,中年人就這樣喃喃的說著。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天空,在眼鏡下的神色中似乎蘊含了某種不一樣的感情波動。所以,坐在旁邊的梟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又或者他是在說給他自己聽的。
“看到那顆最亮的星了嗎?那就是地球,被稱作人類的母星。”忽然,中年人拍了拍旁邊之人的肩膀,抬手指向了天空中亮度較為溫和的一顆星辰。“不過這都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這種稱呼除了能用來吸引游客之外,也沒有什么實際的意義了。”
聽到這么一說,梟下意識的抬頭也眺望過去。雖然距離十分遙遠,但目視下來卻也能隱隱約約能看到些許藍色的光芒。相比于周圍四周那只能看到光點的星辰,那個地球距離這里也算是比較近的了。
在這次交流后,兩人之間的空氣逐漸的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能聽到的,只有夜晚的風,在這普遍沒什么高樓的貧民窟里橫掃著。些許涼意,出現在了梟的身體上。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道過了多久后,中年人收回了自己注視星空的目光。抬手將保溫杯里的水倒入了瓶蓋之中,一股升騰而起的熱氣就這么在夜風下不斷飄渺。一股香氣,也就順著風被傳遞到了遠處。
“我叫梟,貝魯斯克·梟。”
聞著風中那熟悉的香味,他很快就分辨出那是屬于麥粥的味道。沒想到,那保溫杯里竟然也都是麥粥。
“你可以叫我系爾斯,這是我的姓氏。”微微一笑,中年人系爾斯將手中保溫杯的杯蓋遞到了梟的面前。他的神色非常溫和,僅僅是一個表情都能讓人感受到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注視著對方,聯想起那人剛剛介紹這里是貧民窟的事實,梟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中年人出現時的那句話。他也意識到,這個叫做系爾斯的中年人,似乎也是因為某些難言之隱才會出現在這里的。
不然的話。以他待人的這種氣質,他不可能流落到這個地方來的。
果不其然,沒等沉默太久,那個中年人系爾斯開始訴說起了他的故事。或許是在這種地方太需要一個人陌生人來傾訴了,于是僅僅是相見了才幾個小時的梟,傾聽到了屬于他人的人生。
中年人說的很簡單。他說自己曾經是做生意的,后來被副手做圈套坑的是一無所有,而且還欠了一屁股的外債。公司所有能拿出去抵押的都被收走了,最后無家可歸的他們夫婦兩人就到這里成為了拾荒者。
原本兩人是嘗試過想要去給別人打工的。但結果是因為那個副手的圈套,導致兩個人都被列入了失信人名單里。不知道是那個副手的施壓,還是聽說了這件事的緣故,那時候公司沒有一個敢雇傭他們的。
后來為了躲外債。也為了能節省住宿的錢,以便將每月的救濟金全都能物超所值的用出來。于是兩人兜兜轉轉,最終就來到了這里,住在了這個雖沒說堆滿垃圾,但也是不怎么干凈的巷子里。
說到這里,那名叫系爾斯的中年人沒有沮喪,相反的卻是直接笑了出來。
“曾經在管理公司的時候,我說什么我都沒想到自己還會有這一天。不錯不錯,這也算是增加人生閱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