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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對朕多一些信心!

此言一出,眾郎官固然大感愕然;宣璠略一思索后,更是大驚失色!

他為光祿勛卿,執掌五署,未央宮中以三署郎充任的執戟郎衛,皆由他直接管理;其余羽林、虎賁兩部的羽林、虎賁郎,他也有極大的影響力。

這次太師董卓的受封儀式,從太師府到未央宮,由虎賁郎擔任引導;進入未央宮后,沿途廊亭及宮殿門戶,有執戟郎衛執勤;而到了封壇那邊,則由一千八百羽林騎軍護衛。

原本他也在封臺那邊,和羽林中郎將一起統領羽林騎軍。

可按照天子剛才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是朝廷要對太師不利?甚至都已經發動了?

而天子把他召來,是為了把他調離,方便朝廷把羽林騎軍控制住?

宣璠心急如焚,強作鎮定的回道:“陛下之意,臣不明白。這會時間已晚,臣職責在身,便請先行告退!”

說完這句話,他迅速站起身,舉手相揖著退步離開正殿,卻被門口的郎衛交戟攔住。

“讓開!”他出言怒斥道,“爾等要違抗上官么!”

王凌反問他道:“光祿勛卿要違抗天子么?”

宣璠頓時無言以對。

“宣卿還是請安座罷!”劉協遙聲吩咐道,“如宣卿所言,這會時間已晚,諸事皆已落定。”

彷佛是為了驗證劉協的話,宣曲宮外忽然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不多時,即有數百騎行至宮門之外。

一名身著甲胄的將吏,不顧執戟郎衛的阻攔,領十余名甲士直驅正殿,向劉協稟報道:“臣奮武中郎將麾下左校尉宋憲,拜見陛下!賴上天庇佑、諸士用命,賊臣董卓已經伏誅!”

剛剛坐下的宣璠,聞言幾乎癱倒在席上。

太師董卓,就這么沒了?!

他好不容易才獲得出任涼公國司徒的機會,能夠于朝廷三公并列,這下又成了泡影!

而在座的一眾郎官,也各自驚詫,并有數人面如土色。

那些都是董卓麾下親信的家中子弟。

劉協卻皺起了眉頭。

王允、呂布派來傳達消息的人,怎么偏偏是這宋憲?

此人可是曾經因自己和董白的緣故,被董卓重重責罰過的!這會他身著甲胄、帶領甲士進殿,難道有什么其他企圖?

果然,宋憲繼續說道:“董卓罪大惡極,尚書臺已有明詔,當夷其族。陛下后宮中有董白,乃賊臣董卓之孫女,請陛下交出此人,一并受誅!”

還真是沖著董白來的!

劉協早已決定要護住董白,自不會讓這宋憲的齷齪私心得逞,當即呵斥他道:

“汝一介校尉,怎敢帶佩劍入天子之殿?還不與朕速退!”

“此非常之時,如何能用宮規約束忠心將士呢?”宋憲有恃無恐,“陛下還是交出董白罷!若是讓臣親自去尋,恐要驚擾到陛下后宮。”

此言一出,他心中涌起極大的快意。

天子的大貴人又能如何?連太師董卓都死在了朱爵甬道內,何況是他的孫女?

任她之前再怎么受寵,身份再怎么尊貴,如今生死還不是操于他的手中!

若能報復之前受責的仇怨,實乃無上之快事!如此方不枉他放棄了清理未央宮的功勞,主動請命前來匯報的用心。

看來這宋憲是不會輕易罷休了……劉協出言召來王凌,和他說了幾句話。

王凌稍有錯愕,但立刻躬身領命,舉步往殿外而去。

宋憲連忙擋在了他的身前:“事情未完,誰都不能出殿!”

“你敢攔我?”王凌冷哼道,“我乃司徒公從子王凌,奉天子之命出殿傳召,還不與我讓開?”

王允的從子,宋憲自然是不敢阻攔的。

別說是他,就算是奮武中郎將呂布,在司徒府上見了王凌,也要拱手問好,口稱世弟。

他只能任由王凌離開,繼續向天子敦請:“請陛下交出董白!否則請恕臣無禮!”

這是在威逼于他?

劉協忍住心中的憤怒:“你說尚書臺有明詔,詔書上可曾明言,要你前來誅殺大貴人?”

“這倒未曾,”宋憲微微獰笑,“可這不是擺明了的事么?既是族誅,董白怎么可能會例外?”

“既如此,就讓朕和光祿勛卿教導訓示你一番!”

劉協點了宣璠的名字:“宣卿,朕聞法貴得中,刑慎過制。女子既有父家,又有夫家。若是在室未嫁,可從父家之誅;既醮之婦,宜從夫家之罰。此言合于經義否?”

宣璠定了定神。作為董卓的鐵桿親信,他如今的性命如何,幾乎都在天子的一念之間。

天子有意庇護大貴人董白,說明天子是主張慎刑的,于他可謂是極好的消息。

于是他立刻附和道:“以經義而論,女子有三從之義,無自專之道。若是父家有罪,受血親之追刑;夫家見誅,又有隨姓之屠戮,豈非以無主哀弱之身,受內外之兼辟?”

“如陛下適才之言,才是刑法的正理。”

他的意思很明顯。女子本來就不能自專,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如果父家或者夫家有罪,她一個不能自己做主的人,卻要在兩邊都受到牽連,肯定是極其不合適的。

“宣卿果然明于經義!”劉協贊賞了一句,繼而呵斥宋憲道:

“你可聽明白了?大貴人現在乃是天家之人,并非董氏之脈!池陽君薨逝,她尚且不用守孝,為什么要受董卓罪行的牽連?”

“你堅持要處罰大貴人,是認為天家有罪,認為朕有罪么?嗯?”

“臣不敢!”宋憲連忙拱了拱手,“只不過,縱然道理如此,董白亦當伏誅,否則恐傷將士之心!”

說來說去,還是用武力在要挾。

經歷過前年在雒陽的那番肆無忌憚之后,涼州軍也好,并州軍也好,對漢室、對天子的敬畏,都已經跌落到了一個很低的水準。

這種亂軍,不是用道理能夠說服的。只能等王凌帶著援軍過來罷!

劉協正想著如何再拖一點時間,大貴人董白忽然從殿后掖門沖進了殿內。

她顯然已經聽到了祖父董卓的死訊,也聽到了宋憲要誅殺她的言語,盡管臉上滿是淚痕,手中卻持著慣常所用的雕弓,張弓搭箭的指向宋憲。

“想要取我的性命,那就來罷!”

“你瘋了?”劉協低聲呵斥道,“還不快回后邊去,這里有朕在,自能護你無事!”

董白卻宛若未聞,直接沖到了劉協的身前,繼續和宋憲對峙。

宋憲獰笑一聲,抽出了隨身的配劍,臉上現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他也算軍中宿將了,怎么可能害怕一介未成年女子手中的弓箭?

而隨著他把兵刃抽出,殿中的氣氛頓時變的更加緊張。

田疇、法正首先來到天子身前,以自身遮護天子,引得其他參加饗宴的郎官紛紛效仿;殿外的執戟郎衛,也各自入得殿來,以長戟指向宋憲等人。

左中郎將伏完怒喝道:“宋校尉于御前亮出兵刃,可知這是大不敬的死罪么!還不速速棄劍!”

宋憲卻絲毫不動,臉上微微冷笑著。

雖然他只帶了這十余人,卻都曾多次經歷過戰陣,完全不懼這些未經戰事的郎官。

更何況,殿外還有他的數百騎兵!

劉協微微搖了搖頭。

事情演變成這樣,如果不能處理好,漢室的威嚴,勢必會被踩到地下去;而并州軍這些驕兵悍將,再也不會把他這天子當一回事情。

他招呼董白道:“宛君,把你的弓箭給我。”

董白微微側過頭,輕輕咬了咬嘴唇。

她隱約猜測到,誅殺祖父董卓之事,天子必然是知情的。

否則怎么會一大早帶她和董圭來上林苑,甚至連伏壽也強行叫了過來,不就是為了避開未央宮中可能的亂局?

就是不知道,天子參與的程度有多深?雖然一直在為她說話,卻到底還值不值得信任?

“宛君聽話!”劉協繼續說道,“你該對朕多一些信心!”

董白頹然的放下弓箭,隨手遞給了劉協。

隨便怎么樣罷!董氏既然被族誅,她死了就死了,無所謂的事情……

劉協試了試弓箭的力度,拉開并不困難。畢竟董白乃是女子,哪怕大了他近三歲,力度卻只能和他差不多。

然后他張弓搭箭,猛地向宋憲瞄準,繼而一箭射出,正中其咽喉!

宋憲哪會料到,天子居然親自引弓射他?

鮮紅的血液,自其喉中汩汩流出。宋憲徒勞的捂住咽喉,口中荷荷作聲,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整個宣曲正殿內,再次陷入了靜謐。包括宋憲麾下的甲士,也都盡皆驚倒。

“朕說了,該對朕多一些信心,”劉協把雕弓遞回給董白,“怎么也隨你習射兩月有余,如此近的距離下,朕還能射不中么?”

董白茫然的接過雕弓,心中悲喜交加,眼中珠淚顆顆滴落。

光祿勛卿宣璠首先反應過來,向一眾甲士呵斥道:

“宋憲御前拔劍,犯下死罪,為陛下親手所誅,族誅之罰即在眼前!爾等若不想落到如此下場,就速速退出殿外!”

甲士們猶豫了片刻,再次望了望宋憲的尸首,選擇了聽從命令。

他們剛走出殿門,張遼率領的越騎營已經趕到,將這失去統御的數百騎軍團團包圍。

越騎營乃北軍精銳,張遼則曾以勇武聞名于州中,名氣也僅僅稍遜于呂布,故而被辟為州中從事,并州軍中多聞其名。

他既然率著越騎營包圍并州騎軍,這些軍士也只能棄械下馬投降了。

張遼解下配劍,大踏步的進到殿內,也不去看宋憲的尸首,直接拜倒在劉協的御案面前:

“越騎司馬臣遼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文遠言重,”劉協笑著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文遠處理罷!”

……,……

未央宮中,呂布手持尚書臺詔令,率領著并州軍接管了各處宮門。一眾宮門司馬,要么棄械投誠,要么被并州軍格殺。

衛尉麾下最重要的未央衛士令、左右都侯等,麾下合計有衛士、劍戟士一千四百余。然而在尚書臺詔令的名分、以及并州軍的武力下,也紛紛選擇了向呂布降伏。

至于執戟的三署郎郎衛,原本就不擅長武力,又大多是孝廉出身,有著極好的前途,更不會和手持詔令的呂布對抗。

解決了光祿勛三署郎和衛尉諸部,未央宮便算是控制住了。

王允、呂布又帶人來到朱爵門甬道,董卓的尸體依然在這里躺著,有太師府主簿田景,正帶著幾個蒼頭,準備給董卓收尸,卻被守衛的朱爵衛士們所阻,只能哀哀哭泣。

見此情形,呂布毫不手軟,當即將這幾人全部誅殺。

他向王允拱了拱手:“東闕外的太師府中,尚有賊臣的親信甲士和扈從,某這就帶人前去,將彼輩盡數清理干凈!”

王允連忙提醒道:“董卓既誅,那些人不過守戶之犬爾,奉先何必急在一時?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住虎賁郎、城門校尉諸部、以及封壇那邊的羽林騎軍!”

這些都是長安城中,尚未被控制住的成建制的武力。

或許是為了避免所有武力被同一個人控制,長安城中的軍權極為分散。

從內而外,有中常侍、小黃門所率領的中黃門近侍,有光祿勛卿所率領的三署郎執戟郎衛以及羽林、虎賁二部,有衛尉卿所率領的宮中巡檄衛士和宮門衛士,這些都算是宮衛。

宮衛之外,即為城衛,有大將軍麾下的北軍五校,有執金吾麾下的從騎、執戟等,還有城門校尉麾下的城門守軍,以及司隸校尉麾下的州郡兵。

哪怕是擅權的大將軍,也不可能把這些武力全部控制住。而往常一些親政的天子,基本只需掌握了其中任何一部,就能擇機誅殺權臣,扳倒太后,把權柄奪回到自己手中。

這次誅殺董卓,也利用了衛尉卿麾下的宮門衛士,實際上和往常的政變差別不大。

而董卓既然伏誅,余下的羽林、虎賁、城門校尉諸部等,也不會有什么反抗。

呂布隨意的擺了擺手:“剩下的這些軍隊,司徒公遣數名使者,分別致書羽林中郎將、虎賁中郎將、城門校尉三人,立時即可收服,何必一定要某出面?”

“上林苑天子那邊,也已經有宋憲前往知會,諸事已經落定矣。”

王允心中明白,呂布這是放不下太師府中的那名絕色侍女,不由得心中苦笑。

幸好朝堂上還有趙謙,還有皇甫嵩。

否則僅靠呂布這等短視急色之輩,接下來如何能夠收拾涼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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