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還有小阿滿，趙滿山拿旁邊的被褥將妹妹的遺體遮上，已經死寂的心多了一絲期盼。

只要沒有發現尸體，就還有希望。

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性格剛烈，卻也不失機敏，她一定會在危險來臨時把小阿滿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地窖，只有地窖！”

中國北方的農村都有挖地窖的習慣，只為在寒冷的冬天儲存一些白菜、土豆、紅薯之類的食物。

由于林家莊在大山里，為防土匪，家家戶戶的地窖建造的也極為隱秘。

幸好，小結巴知道自己嬸子家地窖的位置，就在院內那個重達兩百斤的石碾子下面。

瘋狂的沖出屋外，兩人合力搬開石碾子，跳入地窖中的趙滿山在小結巴無比期盼的眼神中，在地窖角落的蘿卜堆里找到了小小的襁褓。

只有11個月的阿滿雖然白嫩的小臉上已經落滿了灰塵，但或許是剛吃飽不久，睡得很香甜。

可憐的孩子，這么小就沒了爹娘，既喜且悲的趙滿山怔怔的看著外甥恬靜入睡的小臉，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

滾燙的淚水驚動了還在熟睡中的嬰孩，眼皮顫抖著緩緩睜開。

朦朧中，嬰孩發現不是爹娘爺奶熟悉的味道，小嘴微撇，就要嚎哭出聲。

“阿滿，我是大舅，你喜歡的胡子大舅！”趙滿山只能將自己的大胡子湊到距離外甥極近的地方，希望小小嬰孩還能有印象。

或許是因為親情血脈的羈絆，又或許是對趙滿山的滿臉絡腮胡有些印象，奇跡般地，嬰孩止住悲聲，竭力想伸出小手，像半年前那樣，揪住舅舅的大胡子！

“好孩子，舅舅帶你走！”

竭力壓住自己憂傷的趙滿山心中又痛又安慰，脫掉自己的外套，打了幾個結，將襁褓負在胸前，鉆出地窖，滿眼痛楚的再回望了一眼屋內，眼中閃過厲色。

“小結巴，我們走！”趙滿山招呼了少年，從南面山墻翻出。

日軍的大笑聲雖然還在百米之外，但數處連起的火頭已經證明他們屠殺完畢后，已經開始點火毀村，或許不久就要又來到這里。

他們三人想要活命，必須要趕在日軍抵達之前離開村莊鉆入山林。

一翻出山墻，趙滿山就看到一具撲倒于地的尸體，尸體的旁邊是一根白蠟桿制成的紅纓槍。

趙滿山心中又是狠狠一慟！

那人他如何不熟悉，那正是他的妹夫。

之所以死在距離家門口不到五米的地方，想必是這個樸實漢子想把日軍帶離家門，好給父母妻兒足夠逃跑的時間。

只是，日軍不光有馬刀、刺刀，還有槍，手持紅纓槍的強壯漢子根本沒有機會和日軍近戰，就被亂槍給打死了。

不過，他雖然沒有能拯救父母妻子，卻終是給自己兒子爭取了一點點時間。

心中微微一動，伸手在襁褓中一摸。

竟然摸到一張照片！

還是那張全家福，只是在全家福的背面，有個鮮紅的29。

鮮紅尚未完全干涸，那應該是咬破指尖倉促間以鮮血寫下。

二妹是希望災難過后能發現孩子的人，將他送往29軍，照片上笑得嘴都合不攏的大胡子軍人就是最明顯的提示。

趙滿山也終于知道自家妹子為何不跟孩子一起藏入地窖，一來是怕日軍發現家中沒有女主人不合常理滿屋尋找，二來是丈夫已亡，她也心如死灰不愿獨活！

大步上前，將妹夫遺落的紅纓槍提起，照片是娘所留，紅纓為爹之物，那是他能為自己命苦的小外甥唯二能保留下的念想。

等兩人離開數十米，日本騎兵的馬蹄聲響起，一根根火把拋向小院，瞬時火光沖天，哪怕再晚上一分鐘，兩人或許就被日本人給碰著了。

小小林家莊里，至少有30名日軍，好在小結巴對村莊道路極為熟悉，帶著趙滿山左彎右繞，避開日軍視線，鉆出村莊，一頭扎進山林。

至此，再無威脅！

躲在山林里，遙遙看著日本騎兵在村莊內四處縱火，只有不到40戶的林家莊燃起沖天火光，趙滿山一口牙咬得嘎吱嘎吱響。

嘎嘣一聲，趙滿山竟然生生咬碎一顆后槽牙，可見心中之痛極怒極！

滿臉被灰塵和泥土弄得黢黑的少年眼中滾落大顆淚珠，在臉上沖出一道道清晰的淚痕。

“哥，我要.....殺了......他們，報仇！”不過十三歲的少年一字一頓，表達著自己的決心。

“好！”老兵眼角猛然崩開，流下血淚的同時，也立下誓言。

“如此血海深仇，不報，我趙滿山誓不為人！”

解下胸前裹著嬰孩的包裹，綁在少年胸前，拿頭抵著小結巴的額頭，就像是一頭受傷野獸低沉的哀嚎：“小結巴你給老子聽好了，從這里向東南方8里，翻過兩座山，有個溶洞，那里有老子的弟兄和長官，你拿著這桿紅纓槍帶著阿滿去找到他們，求他們給你們一條活路。

幫我跟他們說，我趙滿山不是逃兵，我生是29軍的人死是29軍的鬼，不會丟29軍的人，也不會壞29軍的事兒。

只是，我也是趙滿月的哥，她一家都死了，被日本人殺了，我必須要為他們討回公道！哪怕追到天邊，我也得殺掉那幫狗日的。”

這也是從暫2師師部緊急返回后的曹燼從被警戒哨抓住的少年口中聽到的信息，雖然少年因為極度的悲傷和恐懼，也只能復述個大概。

“這個混蛋，他既然知道自己是29軍的兵，就不該枉顧軍法，脫離部隊，就算要打鬼子，那也是老子1連一起上去干特良的。

他這一個人去算什么，算特良的什么，等老子找到他，一定用馬鞭抽死他狗日的。”

江大頭臉色鐵青，近乎咆哮式的低吼。

曹燼同樣臉色難看。

不過，并不是因為趙滿山這個副班長擅自離隊去報仇。

而是，鬼子果然對長城周邊的華夏普通百姓們下手了。

真實的歷史中，由于在長城防線連連受挫，日軍在長城周邊村寨不斷犯下血案撒氣。

眼中泛起寒光！

“趙滿山做得已經足夠好！

強忍失去親人的悲傷和報仇的沖動，并沒有選擇當時就開槍射殺日軍，就是為了不引起日軍警覺、暴露我部在周邊山區存在的可能性！

或許，他唯一錯的，就是認為自己是遇難者兄長，要為自己妹妹妹夫一家報仇，但他卻忘了，他還是29軍的兵，是我華夏軍人！

日本人殺我百姓，就是殺我等父母妻兒，此仇不報，有何顏面立于之世間？”

曹燼冰冷徹骨的聲音在溶洞中響起。

“段青山，江云偉，何不凡你們三個，帶上所有裝備，跟我走！江云深，加強周邊區域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