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蟲巢里醒來的。

確切地說，是某個由血肉與機械融合的腔室。暗紅色肉膜覆蓋著金屬艙壁，通風口噴出的氣體帶著鐵銹味。右半身還維持著蟲化狀態，甲殼縫隙里滲出的黑血正被身下的菌毯貪婪吸收。視網膜上跳動著猩紅的警告框：【污染值11.2%，建議立即進行深淵同化】。

“蝕月大人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個瘋狗。“

沙啞的女聲從頭頂傳來。我轉動唯一能活動的左眼，看見倒懸在天花板上的身影——她全身包裹在黑色甲殼里，關節處伸出螳螂般的刃肢，面甲裂開時露出半張燒焦的人類面孔。

記憶突然刺痛，是吞噬虛空刀螂時見過的畫面：這女人被綁在手術臺上，蟲卵正從耳孔鉆入大腦。

“黑鳩計劃的初代實驗體。“我試著抬起蟲化的右手，菌絲立刻纏上來注射鎮痛劑，“所以現在是深淵的看門犬？“

她的刃肢瞬間抵住我喉嚨：“注意你的措辭，幼崽。要不是蝕月大人要求保留...“

艙門突然被暴力掀飛，某只兩米高的金屬箱砸在兩人中間。菌毯觸電般收縮，我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是那個在猩紅之巢見過的無火余灰。

“吵死了。“

被稱作灰燼的男人坐在箱子上，焦黑的斗篷下露出森白骸骨。他彈了下手中燃燒的螺旋劍，火星在空氣里組成文字：【他歸我】。

螳螂女冷哼一聲退入陰影。灰燼空洞的眼窩轉向我，劍尖挑起我的病號服——原本被胃癌掏空的身體，此刻爬滿了漆黑的血管。

“疼嗎？“他指骨摩擦出笑般的咯吱聲，“但你必須習慣，畢竟我們是被深淵選中的清道夫。“

我拍開他的劍尖：“你們救我就為說這些屁話？“

灰燼突然抓住我的蟲化右手，骸骨手掌亮起咒術之火。劇痛中，甲殼縫隙里鉆出無數線蟲，在火焰里扭曲成灰燼：“救你？不，是蝕月要見你。“

他掀開金屬箱，里面蜷縮著個昏迷的天啟騎士——正是猩紅之巢最后襲擊我的那個。圣光鐐銬鎖住他的羽翼，額頭的金色烙印已被污染成墨色。

“見面禮。“灰燼的劍刃插進騎士脊柱，“吞噬他，或者被深淵徹底同化。“

我掐住騎士的喉嚨拎起來。他湛藍的瞳孔里映出我現在的模樣：右臉覆蓋著蟲甲，左眼爬滿血絲，胸口烙印的深淵符文正在蠶食最后的人形。多么諷刺，三個月前我還是個連輸液管都拔不動的將死之人。

“你們天啟喜歡凈化？“我貼近他顫抖的臉，“那就從我開始。“

吞噬發動時，騎士的慘叫在顱腔內共振。不同于蟲族的腥臭，他的血液帶著令人作嘔的圣潔氣息。污染值開始暴跌，但某種更可怕的東西在涌入——無數被凈化的記憶在灼燒神經，我看見他跪在教堂焚燒女巫，用圣劍貫穿哭泣的孩童，只因那孩子身上有深淵的氣息...

“停...停下！“騎士的皮膚開始碳化，“你不能吞噬樂園直屬...“

他的警告被喉骨碎裂聲打斷。白羽凋零的瞬間，我背后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兩片殘缺的蟲翼刺破血肉，羽毛上跳動著漆黑的火焰。視網膜提示瘋狂刷新：【獲得天啟系技能“偽善者的加護“】【污染值降至7.3%】【覺醒陣營標識：深淵之翼】。

灰燼鼓著掌，如果那堆骸骨能算手掌的話：“歡迎加入噬盟，小子。“

他扔來一件殘破的黑袍，領口繡著銜尾蛇環繞巨樹的徽記。我認出那是刀螂記憶里蝕月長袍的紋樣——這個所謂的噬盟，恐怕是深淵契約者自發組建的灰色勢力。

“帶路。“

我扯過黑袍罩住蟲翼，蝕骨匕首在指尖翻轉。菌毯自動鋪成道路，盡頭是艘由鯨尸改造的巨型潛艇。它的眼眶被改造成舷窗，某個身影正在那里俯視我們。

蝕月比我吞噬的記憶里更非人。

他懸浮在艦橋中央，黑袍下伸出六條機械觸須，每根都連接著具尸體——有天啟騎士，也有圣域祭司。最駭人的是他的頭顱，左側保持著俊美的人類相貌，右半邊卻是不斷增殖的肉塊計算機。

“林夜，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他的聲音在左右耳道分別響起，左側溫柔右側機械，“能在首次任務就觸發噬盟線，上一次還是二十年前的...“

“跳過廢話。“我打斷他，“我需要什么？你能得到什么？“

所有尸體突然睜眼，發出重疊的笑聲。蝕月的觸須遞來一枚芯片，上面跳動著我熟悉的病歷數據：“我需要你吃掉這個。“

全息影像展開，是現實世界某棟研究所的立體圖。標注顯示那里存放著黑鳩計劃的原始數據，而守衛部隊的標志...正是天啟樂園的羽翼徽章。

“你真正的病因。“蝕月的人類半臉露出微笑，“三年前那場'誤診'，是天啟在清除潛在適格者。“

指甲刺進掌心，我盯著芯片里陳禹與天啟騎士接頭的監控畫面。化療的痛苦突然無比清晰，母親賣掉房子的哭泣，止痛藥空瓶堆積成塔的夜晚...原來我的人生早就是棋局。

灰燼的螺旋劍突然插進控制臺，火星拼出警告：【追蹤者】。

潛艇外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鯨尸裝甲板浮現裂紋。蝕月觸須狂舞：“圣域的瘋狗聞著味來了，灰燼帶新人去貨艙！“

我被骸骨手掌拽進升降梯時，聽見蝕月在哼唱某首安魂曲。他的機械觸須正在解體潛艇，肉塊計算機閃爍著啟動自毀程序：“別死啊林夜，你可是我最好的復仇子彈...“

貨艙里堆滿棺材狀的培養艙，每個都沉睡著融合蟲族基因的怪物。灰燼掀開最近的艙蓋，里面赫然是猩紅之巢的母體改良版——它額間的赫包結晶泛著深淵紫光。

“禮物。“灰燼敲了敲結晶，“用噬盟的烙印啟動。“

我按住結晶的瞬間，潛艇被整個撕裂。圣光洪流中，十二名圣域使徒踏著法典組成的圓環降臨。為首之人舉起裁決之書，律令文字化作實體：“以圣律之名，判處異端...“

母體突然暴起，蟲翼直接貫穿他的胸膛。我騎在母體背上俯沖，蟲爪撕開另一名使徒的喉嚨。這不是操控，而是共鳴——通過赫包結晶連接的吞噬網絡，每個被深淵污染的個體都是我的肢體延伸。

“你瘋了？！“幸存的使徒在咆哮，“喚醒深淵造物會被所有樂園通緝！“

我踩著母體撕碎的圣典，任蟲翼沐浴在血雨中：“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

“癌細胞轉移了。“

母體在咆哮中自爆，沖擊波將我們拋進深海。失去意識前，我聽見灰燼的骸骨在狂笑，蝕月的芯片在口袋里發燙。深淵的低語混著鎮痛劑流入血管，這次它換了說辭：

“去撕咬，去復仇，去成為我們最完美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