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里，王長志和王陽叔侄倆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王長志是五九年生人。

兄弟姐妹四人里，年紀最大的王長青比他大了足足有一輪。

除了年齡差得大，他們幾個兄弟姐妹之間性格差別也挺大。

王長青的性格有些古板，而且總喜歡端著一副大哥的架子，動不動就訓人。

而王長林呢，雖然平時總是一臉笑咪咪的樣子，但真要是有誰敢欺負他弟弟了，那肯定是第一個動手幫他報仇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在弄堂里他從小就一直都是王長林身后的那個小跟屁蟲。

在他二哥王長林去東北當知青的時候，他也是家里哭得最傷心的那個。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之前才會說要幫王陽拿回亭子間，才會關心他租書店的生意情況。

其實之前問了那么多，主要是他想著如果租書店生意不好，自己就幫忙找補一下。

不過沒想到竟然好得有點出乎他意料了……

為了掩飾臉上尷尬的神情，王長志順手拿起了擺在一旁的幾張報紙翻看起來。

“滬市證券報？”

王長志胡亂翻了幾下，看著手里的報紙一愣，抬頭看向王陽：“怎么還有這個，這報紙是你大伯他們訂的？”

“沒啊，我自己訂的。”王陽搖了搖頭。

“你訂的？怎么，你還打算把報紙借出去賺錢啊？”

“借什么報紙，我看報紙那是為了了解政策動向！”王陽滿臉黑線的答道。

還把報紙借出去賺錢，沒聽說過！

這年頭訂報紙的人家多了，要靠借報紙賺錢那我怕不得餓死。

“哦呦，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還了解政策動向，你這是準備要干什么大事啊？”

王長志一臉調侃的看向王陽問道。

“買股票啊！”王陽一臉理所應當的樣子。

“……還買股票，你知道股票是什么東西嗎？”看著侄子那一臉牛皮哄哄的樣子，王長志簡直都要無語了。

當然知道，割韭菜神器的嘛！

王陽差點脫口而出，不過還好最后及時剎住了。

“股票嘛，買的人多就漲，賣得人多就跌咯，無非就是這樣了。”他聳了聳肩膀答道。

“你說得倒是簡單。”王長志朝他翻了個白眼：“什么都不知道還想買股票，我看你是錢太多了燒得慌。”

“股票是那么好賺錢的嗎？我跟你說，我有個朋友豫園股票剛出來的時候就買了，結果你猜怎么著？”

“八九年的時候這股票暴跌，當初一百塊買進來的，那時候都跌到只剩八十多了。”

“你有這錢買股票，還不如買點好吃好喝的，至少最后還進了自己肚子里。”王長志看著侄子苦口婆心的勸道。

“小阿叔，你說的這個朋友他……該不會是無中生友吧？”王陽看著他小叔，笑得賊兮兮的。

“無中生有……友？”王長志一楞，琢磨了一會后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就老臉一紅。

“什么叫無中生友！”

“炒股票虧了能叫虧嗎？那叫技術性套牢！”

王長志臉漲得通紅，嘴里還在不停的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像是什么‘只要我捂得牢，總有一天會漲回去的’，‘公司那么大，難道還會跑了不成’之類的。

一時間小小的店面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小叔你說得確實有道理啊。”王陽抬手摸了摸下巴，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豫園現在已經漲到一千多了哎，你朋友要是捂牢沒拋的話，那不是已經翻了十多倍嗎？”

“他簡直就是賺翻了呀！”王陽用力一拍手，大聲說道。

王長志聽了這話那臉色黑的，就跟灶臺上十年沒刷過的鍋底似的。

小子你這是往我心口上在捅刀子啊！

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哎哎哎，小阿叔你松手松手！艾康特布瑞！”

“艸，還敢不敢開你小叔玩笑了？”王長志兩支胳膊用力夾著王陽脖子，咬牙切齒的問道。

“不敢了不敢了，小阿叔你快松手！”王陽臉漲得通紅，伸手拍著他的胳膊連連求饒。

“多大人了，還欺負你侄子！”兩人這邊鬧得正歡呢，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聲怒吼。

“額……媽，我們倆就是鬧著玩。”王長志有些尷尬的松開了手。

“還鬧著玩，你看陽陽的脖子都被你勒紅了，有你這樣當叔叔的嗎？”

老太太走到王陽跟前，一臉心疼的上下打量一番后，轉頭臉色一變開始訓起了王長志。

又是求饒又是認錯，費了好一番力氣把老太太哄走，王長志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小叔啊，股票賺不賺錢我們另說，不過你那黃牛的生意，我勸你還是早點停了吧。”王陽揉著脖子看向王長志說道。

“我也想停啊，但哪是那么容易說停就停的。”提起這事，王長志的臉色也有些悵然。

他一家三口就靠這個吃飯呢，怎么可能說停就停。

不過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這黃牛的生意前幾年還行，最近是越來越難做了。

外匯券也不像以前那么吃香了，聽說以后友誼商店里的進口商品都可以直接用人民幣買了，估摸著這生意也做不了幾年了。

但不做這個，他還能干什么呢？

當年二十出頭的時候，他還敢趁著年紀輕，跟領導鬧翻了，就敢豁出去拼一把。

但他現在都三十多了，有老婆有孩子，要顧慮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

“小阿叔，楊百萬你總聽說過吧？”王陽看著王長志一臉糾結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楊百萬？那肯定啊！”王長志點點頭應道。

做黃牛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楊百萬！

就是可惜知道的太晚了，否則他現在說不定也能靠國庫券發家了。

要是有這么多錢他還當什么黃牛啊，安心在家躺著吃利息不香嗎！

“那楊百萬現在在干嗎你知道嗎？”

“在家躺著吃利息？”王陽話音剛落，王長志直接脫口而出來了一句。

王陽聽得臉都黑了。

還躺著吃利息，小叔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還在努力呢，你就急著要躺平了？

躺什么躺，給老子起來嗨！

“人家可是把做國庫券賺到的錢都拿去買股票了！”

“啊？真的假的？”王長志聽了有些吃驚，這事他倒還真沒聽說過。

當初他……他朋友在豫園股票上跌的那一跤，簡直堪稱是慘不忍睹。

所以自從割肉賣掉了股票之后，他就下定了決心……

老子以后就算是被人打死、就算是從這樓上跳下去也絕對、絕對！不碰這玩意了！

就算今年開始股市一直在漲，他也沒怎么關心過這方面的消息。

自然也不知道楊百萬在交易所正式成立后，一口氣就買了90萬的電真空股票。

“當然是真的，證券報之前都登了，人家可是直接一筆買了90萬的股票。”

王陽用力點了點頭答道。

消息肯定是真的，不過證券報上登沒登過嘛……

那就兩說了。

這事他還是上輩子聽他小叔說起的，那時候他早已經沒做黃牛轉而開始炒起股票了。

只不過每次說起這事的時候，他小叔都是一臉的追悔莫及。

不是后悔當初沒早點買股票，就是后悔當初把認購證退了。

“楊百萬都開始買股票了啊……”這下王長志又開始糾結了。

一百萬啊，1991年的一百萬怕不是能頂后世的幾千萬。

別的不說，兩千年之前，魔都市區里三四千塊一平的樓盤隨手一抓一大把。

后世呢，至少也得翻個二三十倍吧？

在這個年代，靠買賣國庫券賺到了第一桶金的楊百萬，那就是他們這幫黃牛們的偶像。

如果今天王陽說的是弄堂里哪個鄰居一下花了90萬去買股票，那王長志可能還沒什么感覺。

弄不好還會嘲笑一下那人是人傻錢多。

但要說是楊百萬花了90萬去買股票……

那他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不行，我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王長志拿起那張證券報一卷，往胳肢窩底下一夾：“我先回去了，記得幫我跟你奶奶說一聲啊！”

“哎哎哎，小阿叔，那證券報我還沒看過呢！”

王陽看著他瀟灑離開的背影，急得在后面直跳腳。

“小赤佬，一張報紙才幾毛錢，你再去買一份不就得了！”

“冊那，這小爺叔也太不靠譜了！”

王陽那個氣啊。

虧我還好心幫你呢，你就這么報答我的是吧！

你認購證還想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