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國變,各有各的死法,可獨(dú)獨(dú)看到這不知名的喬若雯最后的一刻,讓李伯弢心下震撼。
李伯弢幾乎能想象那一幕——高墻崩塌,狼煙四起,血流滿城。
而喬若雯端坐于堂中,身披公服,手持寶劍,靜如磐石,死志已決!
這真正的氣節(jié),便是蘊(yùn)藏于這些籍籍無名的歷史人物中,所流出的片紙只字,毫不華麗,卻銘刻于心。
同死者母高氏、庶母沈氏、弟喬若霞、子?jì)D魏氏,以及內(nèi)外家人十六人。
真乃風(fēng)骨剛烈!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到來,能否阻擋這一切!
喬若雯看著有些出神的李伯弢喊道:“李兄?李兄!”
李伯弢回過神來,赧然一笑,說道:
“不如這樣,待會詢問一下人數(shù)。我這里有一張百兩銀票,可以先為二十同年墊上,俸祿到手之后歸還不遲。”
“這一百兩,我估摸著應(yīng)該差不多夠了!”
這本來拿去買馬的銀票,不曾想馬沒買到,卻用在了此處。
隨后,李伯弢看向一旁的張?jiān)紗柕溃?
“元芳,你怎么看?”
張?jiān)嘉⑽⒁徽形椿厣瘛?
自家在順天府薊州,還算是個(gè)小有田地之家,若是讓他一下子掏出五兩、十兩,倒也不難。
可像李同年這般,抬手便是百兩銀票,如此闊綽,著實(shí)匪夷所思。
最近同年之中,都盛傳這李伯弢乃是江南富豪之家,家中長輩甚至可能身居鼎鉉。
這讓張?jiān)夹闹新陨w慕,卻又不禁疑惑,他如此大方,所為何意?
念及此處,張?jiān)疾挥傻贸烈鳌?
莫非此舉是示恩于前,籠絡(luò)人心?
可細(xì)思之下,這一眾需賒賬的郎官,皆出自尋常人家,目前無官無職,前路也未確定,更有坐師在身——
郎官們的政治傾向,首先看的就是自己的坐師,若是和坐師不同——至少不得公開反對坐師,否則在官場之上,恐難立足。
這李伯弢提前為“浙黨”拉攏人心,豈不是白費(fèi)心機(jī)!
更何況,他真就是“浙黨”?
可這和我又有何關(guān)?
念頭數(shù)轉(zhuǎn),張?jiān)祭事曊f道:“伯弢兄,這百兩銀票,著實(shí)貴重,小弟就先在這里,替諸位同年謝過好意。”
而后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待會,我和若雯兄會逐一告知,此乃伯弢兄一時(shí)墊付,待來月俸祿到手,各自補(bǔ)還即可。”
“不敢不敢!”李伯弢趕忙擺手,鄭重說道:“切不可如此說。”
繼而,他拱手道:“兩位,咱們皆為同年,相攜共進(jìn)乃是應(yīng)有之義。然而,使人銘恩于心,非君子之道也。”
“到時(shí),就說這是鶴鳴樓對郎官的優(yōu)待,到時(shí)還煩請張兄,喬兄代為收取費(fèi)用!伯弢在此便先謝過!”
這一席話,出乎張?jiān)嫉囊饬希喼睕]聽錯(cuò),莫非這李伯弢真是單純的為了“同年之好”而幫忙?!
心中都有些迷糊了!
三人說話間,又有不少郎官們到席。
席間早就推杯換盞,眾人或高談闊論,或低聲耳語,皆有意無意地探問同年去向。
畢竟,今日同席共飲,尚可稱兄道弟,待到各部觀政期滿,或留京為官,或外放州縣,仕途一開,便有天壤之別。
此刻把盞言歡,既是慶賀登科,也是彼此結(jié)交,預(yù)留人脈,冀望他日仕路相扶,共登青云。
李伯弢別過二位,循著指引,朝自己座席行去。
這在場的酒席,基本還是按照同鄉(xiāng)地域而設(shè)。
他目光掠過,心中卻仍思忖不止——
也不知自己的這一次隨意為之之舉,究竟能否有所裨益?
只要這些人中,能心生絲絲好感,那算是不枉此舉。
來到明朝之后,雖時(shí)間不長,但凡是有助于自己的,都應(yīng)盡力而為。
區(qū)區(qū)墊資,不過舉手之勞,切不可“善小而不為”。
月久經(jīng)年,總有回饋。
更何況,即便有人不還,也不過花了五兩,看清了面目。
所投不過小利,而所獲,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樂不為。
只不過,這等事情,在表面上絕對不能有張揚(yáng)之意,否則落下刻意之嫌,只能適得其反。
正因此,他方才再三叮囑喬若雯與張?jiān)迹瑒?wù)必保守秘密。
然而,李伯弢之所以在他二人面前主動提出此議,亦非毫無算計(jì)。
畢竟,這二人皆是左右逢源,圓融練達(dá),處事妥帖之人。
早就洞悉這人情世故,這世上哪有什么真做好事不留名的。
即使有,反正這李伯弢看上去更是不像。
無非要的就是一句:“你不知道吧,這其實(shí)是李兄伯弢的墊款,他不讓說,我悄悄告訴你!”
況且,要是自己不說,又怎知這元芳(若雯)不說?
萬一,自己不說,而元芳(若雯)偷偷說了,被李同年知曉,嘴上不說什么,可至少也會對他另眼相看不是?
這種事情,悄悄的宣揚(yáng),總是沒錯(cuò)!
。。。。。。
總共十六桌的酒席,排成四四方方的四橫四縱,而浙江鄉(xiāng)黨的酒桌就在左上角的方位。
李伯弢尋著方向來到桌前,由于剛才又和北直隸的同年聊了一會,因此這桌上早就坐滿了郎官.
只還空著一個(gè)空位,想必就是自己的。
這桌上,正和人喝酒海聊的劉廷諫,倒是眼尖,看到李伯弢,一下就熱情的站了起來,和他打招呼。
這時(shí),整桌的同年都轉(zhuǎn)身看來。
李伯弢放眼望去,這一桌子的同桌,也就只認(rèn)識三人,一個(gè)是自己進(jìn)京趕考相識的吳麟瑞,還有兩個(gè)是當(dāng)日文選司鬧場之后結(jié)識的鄉(xiāng)黨陸之祺和劉廷諫。
其他六人,皆是面生之人。
李伯弢雙手抱拳,不停的作揖拱手,來到自己的位置,嘴上說道:“諸位諸位,小弟遲到,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隨后,也不多說,拿起酒盞倒?jié)M,連續(xù)三杯,一飲而盡。
桌上一片叫好,這李伯弢乃爽快之人。
劉廷諫一臉興奮的站到李伯弢身邊,說道:“今日同聚,一則共賀諸君金榜題名,二則亦是為同年親近,增進(jìn)情誼。”
“咱們聚此,還未正式介紹,正好現(xiàn)在人數(shù)齊聚,那小弟不才,就忝為主持一下。”
見大家都不反對,劉廷諫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就先為大家介紹,咱們的貴人!”
“其實(shí)也不用介紹,想必大家都已熟知——咱浙江處州府縉云的李兄伯弢!”
由于,李伯弢在文選司的鬧場,讓整個(gè)分撥提前結(jié)束,受益于上百位的進(jìn)士郎官,稱一聲“貴人”大家覺得也不過分。
眾人都不同的恭維了幾句,不然這燒尾宴不知要拖到何時(shí)才能舉辦。
隨后這劉廷諫,便按著順序,分別為大伙介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