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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盤下文心齋

“孔東家,我瞧這家工坊打理得井井有條,已是頗具規模。說起來,也算是你多年心血所聚。若就此轉賣了,可真是有些可惜了。”

李伯弢一邊把玩著手中茶盞,一邊抬眼看著對面坐著的父子二人,語氣中帶著幾分隨和。

那年長者正是孔姓東家,頭發微白,身子略瘦,一身青布長衫洗得發白。他身邊的年輕人,則是二十出頭,雖衣著樸素,卻精神清爽,身上帶著墨香,顯然常與雕版、紙張打交道。

“唉,李少爺所言極是。”孔東家嘆了口氣,“這工坊的確是我十數年辛苦維持下來的。但老母年邁,獨在山東老家,如今身子越發不好。我這心里實在掛念,只得尋思著把這工坊盤出去,好回鄉盡孝。”

那年輕人聽罷,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之色,低著頭,雖不言語,卻也看得出心中不舍。

李伯弢看在眼里,微微頷首,轉頭看了眼那年輕人,隨口問道:“還未請教這位......”

“正是犬子。”孔東家答道。

那年輕人趕忙起身,規規矩矩作了個揖,說道:“李少爺,在下名叫孔原,自小跟著家父在這坊中做事,打墨、壓版、核字,也算都摸過了些年頭。”

李伯弢聞言,微微一笑,接著問道:“孔東家,依我看,若要將這印書之業傳承下去,總不能只是手藝了得,更得識文斷字才是?”

“李少爺說得不錯,”孔東家點頭笑道,“這行當伙計嘛,認得字不字的倒也無妨,只要手腳勤快、眼力夠就行。”

“但若是要真接掌門戶,那可不能是個只識紙墨不識字的人。編目、校對、選書、印契、賬本......哪樣不得識字?故而犬子自幼也在私塾讀了六七年之久,雖談不上大才,總還能識得章句,算是夠用了。”

李伯弢聽完,輕輕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

“我看這工坊,雖稱不上興隆,卻也有模有樣。東家何不將這工坊留給令郎打理,自家回鄉省親,豈不兩全其美?”

此言一出,那年輕人孔原眼中立時泛起一抹亮光,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傾了傾,眼神緊張地看著自家父親。

孔東家卻不由得一愣,心下暗道:這位李少爺到底是不是來盤店的?哪有勸人不賣的買主?這事兒倒怪了。

他臉上雖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有幾分躊躇。

說起來,他之所以打算出手這家工坊,固然是有老母在鄉,盼子心切。但更關鍵的,卻是這印書的營生近些年大不如前。東城印坊密布,印工之價連年攀升,粗略算來,這三四年里,生意足足跌了四成有余。

再這么干下去,恐怕不出兩年,只能賠本關張。

與其如此,不如趁還值點錢,賣了這院子工坊,拿著銀子回鄉買幾百畝田地,種地養老,做一個安樂公!

只是這番實情,怎好當著買主的面直說?一旦讓人曉得生意不好,那買價定然要打個折扣。

李伯弢見他沉吟不語,也不點破,語氣從容,慢悠悠接著說道:

“孔東家,我此番前來,確是有意買下此處工坊。不過,在下有一事,尚需明言,實在是不情之請。”

“李少爺請講!”孔東家一聽入了正題,立時收了心神,整肅起神色來。

“我欲購下此坊,并非要改作他用,而是仍舊繼續印書。”

李伯弢語氣不急不緩,“因此,我看這工坊里原有的伙計,個個熟手,況且印工之事,生人不易上手,咱自是想留用。”

孔東家聽罷一震,面上浮現笑容:“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這些伙計雖說出身寒微,可也都跟了我多年,個頂個都是靠得住的手藝人,若李少爺愿意留下,那再好不過。”

“咱之前還愁著該如何辭退他們呢!”

那孔原聽李伯弢與父親你來我往,已然明白對方言語之中并非虛辭,眼中頓時浮起一抹不同往常的光芒。

他見那李家少爺轉過頭來,朝自己望來,那眼神清亮坦然,似也帶著幾分鼓勵與期許。

孔原心中一熱,終于大膽站起,拱手對父親道:

“大人,兒子斗膽有一言!”

孔東家一愣,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也有話要說?”

孔原眼神堅定,道:“兒子想留下來——幫李少爺打理這工坊!”

此話一出,孔東家看了自家兒子一眼:“這京師雖是天子腳下,可你一個無官無職的書坊小子,留在此處又圖個甚?還不如隨為父南歸,安安穩穩守著幾百畝地,娶一房媳婦不好?”

“大人!”孔原聽了這話,反倒更急了,幾步上前,急嗤嗤地說道:

“京師啥沒有?全國最好的太學、醫館、書社、青......餐館全在這。你要是想做點事,這里永遠是起點最多的地方。”

“別的地方是找工作,在京師是找平臺——你做得好就能被看到,就能往上走。縣城再努力,天花板就是個富家農。”

“在這兒待久了,你就知道外頭什么樣。見識廣,格局大,回去家鄉也能裝幾回京師人,這路引都不一樣。”

“趁著年輕的時候,不來京師待幾年,老了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又看了李伯弢一眼,語氣鄭重,道:“李少爺這樣的人,愿意接下這工坊,若是看得上咱,咱便愿意留在‘文心齋’,替李少爺守好這攤子!”

說著,他轉頭看向父親:“父親,就算您真要賣了這印坊,可您心里頭,也總希望它能越辦越好。畢竟這是您一手打下的家當啊。”

孔東家聽得微怔,盯著自己這素日沉靜的兒子,忽覺陌生,又忽覺......像是忽然間長大了。

他沉默了好一陣,終于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已有主意,為父也不攔你......只要李家少爺看得上你,就行!”

“是!”孔原鄭重抱拳,一揖到底。

李伯弢在一旁看著,嘴角微揚,心中暗道:算撿了個可造之材。

明明有躺平的人生不過,明明回去就能做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可偏偏要在這京城奮斗......這山河四省的少年真是勇氣可嘉!

對于這樣的結果,李伯弢自然是十分滿意。要想讓這印坊迅速走上正軌,原有的老人們是斷斷不能輕易辭退的;

而孔原,身為原東家之子,在工坊里早就耳熟能詳,眾人敬服,論起威望,遠勝旁人。將來若由他出面管事,不但省心省力,眾人也更易聽從。

李伯弢心中已有打算——先靜觀一段時日,待他表現妥當,再將這“文心齋”的掌柜之位,正式托付于他。

于是,李伯弢也不墨跡,更沒有討價還價,按照李觀木之前打聽來的價格,整一千四百兩白銀,盤下了整個工坊,包括這個院子的地契、院中的機器刻板,以及與工坊有關的物件。

孔東家萬萬沒想到這位李家少爺竟是如此爽快,幾句話之間就將事情定了下來,心里簡直樂開了花。

而李伯弢卻沒半點耽擱,事情才定下,便立刻帶著孔原與李觀木,一同往院中走去,開始安排起后續的事宜。

其實,之前李觀木便已經按著李伯弢的吩咐,找到了寶麗閣磨制鏡片的那位老師傅——花的是雙份的工銀,才肯動身。隨他一同來的,還有他那兩個打下手的徒弟。

因此,李伯弢便當著孔原與李觀木的面,吩咐道:“這前院東廂的兩間廂房,打通了,收拾干凈,就做為磨制鏡片的工房。”

“至于里面用的器具、案幾、砂輪、水盆、炭爐……都聽老師傅的安排,一樣不能少,由李觀木負責備辦。”

孔原雖聽得一頭霧水,實在不明白這“文心齋”原是印書之所,怎又要磨起鏡片來了?但轉念一想,如今東家已換,自家也不過是個聽用的伙計,倒也沒有多問,只是一一應下,牢牢記在了心里。

隨后,李伯弢轉向孔原問道:“咱們這兒的印刷,用的是哪種印刷術居多?”

孔原見新東家問起行當內的事務,自然不敢怠慢,熟練的回道:“也不算是咱家,京中幾乎全部的印刷社用的都是雕版印刷!”

李伯弢聽到回答,倒是不太意外,只是還是問了一句:“所以,咱們這兒并未用銅版印刷?”

“銅版?......咱們幾乎不用銅字刻本。聽說,南方倒是有一些,不過用的也不算太多。”

李伯弢點了點頭,心里明白,這銅版印刷或是銅字印刷,在同一時代的中國運用,遠遠落后于歐洲。

這倒不是因為中國的印刷商人不懂這銅版印刷的好處,而是在中國,這銅版印刷中文字體的麻煩,遠遠高于雕版印刷。

兩個地區出現這樣差異的唯一原因,便是東西方文字的差異。

歐洲文字是由字母組成,按語言不同,一共有26-32個字母不等。

因此,在印刷字體的時候,只要最多掌握32個字母,就可以拼出所有的文字。

但是,中文不是!要想印刷文字,一般人至少要掌握四千到五千個不同的文字才行。

這樣才能看著稿件,從無數銅字中找出正確的銅字,按照順序擺放在銅版內。

所以有人會問,找一個能讀書寫字的人,作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不就行了么......

這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無論在東西方,印刷工人,只可能是最底層的民眾,也即文盲。

但是西方印刷,文盲只要掌握32個字母就行,那剩下的工作就變得容易,只要把字母的按順序擺對就行。

但是在中國,如果有人能認識四、五千個字了,那他不是在科舉的路上,就是在科舉的路上!

只有極少數的人,愿意到印刷社兼職——這也是為何大明南方,少數地方會出現銅版刻本的原因——因為,南方文化昌盛,并且有些伙計,或是印刷商人本身便能認識大量的文字。

可這里,就真的存在了一個問題——李伯弢心中計劃的印刷和出版事務,若是沒有銅版印刷,這成效就會大大的打上折扣!

原因在于,雕版印刷雖然成本低廉,容易上手,但是印刷速度太慢,所有的印刷都要等到雕版刻完才行。

這對于臨時性的,突然性,或是不同內容頻繁的印刷,雕版印刷就是一個最大的劣勢。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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