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中一陣清風吹過,讓鄭士毅有些清醒。
他再次拾起勘錄,仔細的看了一番。
看罷,猛地將文書一闔,沉聲喝道:“來人!”
署衙外立刻有人應聲而入,一名官旗校尉快步上前,抱拳道:“鄭指揮有何吩咐?”
“今日,陸百戶可有回報?”
“稟鄭指揮,陸百戶傳來消息,欽犯已被捉拿,正在前往東司房的途中。”
鄭士毅頷首,思忖之后說道:“......在何地被捕?”
“聽說是在一個塾堂!”
“可有驚動刑部尚書府的警覺?”
“未曾。陸百戶只是派人盯梢,并未在尚書府動手!”
鄭士毅點了點頭,思考一番,片刻后不發(fā)一言,拂開案上的筆墨紙硯,提筆疾書。
那官旗校尉見狀,不敢打擾,只得等在堂中。
片刻之后,鄭士毅放下狼毫,盯著信紙看了兩眼,正要拿起來吹干墨跡,卻忽地一頓,隨即卻將那張紙揉成一團。
他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那名校尉,肅聲道:
“有件事,要你跑一趟。”
那校尉立刻拱手應道:“屬下聽候吩咐。”
鄭士毅略一思忖,說道:“去我府上,找大管家鄭福。”
“讓他去趟二叔家,說我臨時有公務,原本說好今日公休前去拜訪,就此作罷,改日再登門。”
“是!”那校尉應聲而去。
鄭士毅隨后再次召來一名當值校尉,吩咐道:
“聽令——”
“是!”那校尉立刻挺立正身答道。
鄭士毅語氣斟酌了會,清晰的吩咐道:
“其一,立刻通報大都督,欽犯已成功緝拿,本僉書今晚便親自審訊。”
“其二,詢問大都督,何時通知西廠,是否需要交接人犯?”
“其三,挑出一間最穩(wěn)妥的牢房,徹底清空,專門用來關押此人。這是欽案,萬萬不可疏忽。不但要防自盡,也要防他人行刺滅口。”
“其四,今日抓獲欽犯,可謂神速。為左二總旗記一功。再讓樓千戶去拐馬巷的妙彤坊,定下五桌酒菜,今晚替我給左二旗犒賞慶功。”
最后,鄭士毅抬眼望向那名校尉,淡淡問道:“可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那校尉連連點頭稱是,但猶豫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說道:“啟稟指揮,刑部尚書府那邊,還有弟兄們在盯著。如今人已經(jīng)抓了,若不召回他們,今晚的慶功宴怕是趕不上了......”
鄭士毅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一眼,那校尉立刻意識到失言,低下頭去不敢多言。
片刻后,鄭士毅才緩緩說道:“不錯,懂得兄弟情誼。兄弟們辛苦一天,該有口熱飯吃。”
“你去把他們召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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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牢頭,出身三代牢戶之家,祖上便在錦衣衛(wèi)任事,可謂根正苗紅。
在這錦衣衛(wèi)衙門里當牢頭,那可不是尋常地兒的牢頭能比,那面子可比順天府的牢頭高貴多了。
這偌大的京師城中,敢說能和錦衣衛(wèi)大牢比肩的,也就只有西廠的詔獄。
就算是刑部那兒的牢頭見了他史某人,雖然倆人都貴為牢頭,可刑部牢頭也得陪個笑臉、先矮上半截。
這等身份地位,雖不在朝班之列,卻也在權柄之邊,外人輕慢不得。
今日,剛接獲上差吩咐,要他清理一間可靠的牢房出來,這欽犯就到了。
在這牢房前院做了交接,盧劍星便帶著沈純甫和靳一川走了。
李伯弢抖了抖手上沉甸甸的鐐銬,一出明昭堂便被錦衣衛(wèi)給戴上,那一路束縛感直沁骨頭。
這二世為人的初體驗,滋味自然不怎么美妙。
史牢頭手持鑰匙,拿在手上,一上一下的拋著,目光從上到下,把李伯弢打量了個通透。
這蘇州府的湖絲云錦織金,這白玉犀角帶,這黑鯊皮軟靴......今日終于等來了一只肥羊!
而李伯弢,也在打量著牢頭,那一副狡詐中帶點得意的,像條慣看生死的老狐面相,讓李伯弢又想起了汪文言。
這史牢頭“哼”了一聲,開口道:“在這兒,別說你是哪家公子,也甭提你是哪家門生。進了這鐵門子,就得聽我的。”
“咱叫史三,在這獄里當差了快二十年,誰該吃幾兩飯,誰該挨幾鞭子,全憑咱一句話。”
他緩緩走近,語氣越發(fā)不容置喙:“你要想日子好過些,懂得孝敬是第一條規(guī)矩。”
“要不然,萬一自己命不好,就別怪旁人沒有提前分說。”
說罷,他意味深長地拍拍李伯弢的肩,冷笑一聲:“聽明白了嗎,李公子?”
李伯弢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
“你就不怕我還能出去?這欽犯的待遇,就不能好點?”
史三一愣,隨即眼角一抽,眉頭跳了跳。
好嘛,這油嘴滑舌的家伙,真是記吃不記打!他心里冷哼一聲,眼神也跟著冷了幾分。
咱什么人沒見過!剛進來時候蹦噠得歡,沒幾日還不是被老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史牢頭冷笑一聲,心中已有主意:這小子,得先敲一敲、殺一殺威風才行。
這些押進牢里的讀書人,咱家莫非還沒少見......斗嘴是一定斗不過的——不過,咱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隨后,這李伯弢立刻被押到了大獄之中。
剛一踏進門檻,一股陰暗潮濕、夾雜著餿水、霉味和穢物的混合惡臭便撲面而來,李伯弢被熏得一個踉蹌,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這時,一名牢役快步上前,沖著史三躬身道:“牢頭,這欽犯的牢間還沒收拾好,要不先等等?”
史三聽了,似笑非笑地說道:“欽犯和其他人有甚不同?沒地方,就另找個地兒先丟進去。”
那牢役一聽,當即領會,不再多言。
只聽史三隨口吩咐道:“先押到十四號牢房,擠一擠不礙事。”
“是!”牢役應聲道,面上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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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四號牢房內(nèi),真是餿氣沖天,一群人犯正縮在角落扯著閑話。
牢房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身干凈利落、豐神俊朗小子被押在了門外,等著進來。
霎時間,全牢鴉雀無聲之后,立刻沸反盈天起來了。
“......這他娘娘的是來坐牢的,還是來考花魁的?”
“瞧那皮相,老子這兒都癢了。”剮刀皮一邊撓著褲襠,一邊說道。
“賊拉俊!這種人,放外頭就該裱在廟里頭讓人跪著。”
剮刀皮瞅了眼,嘲笑道:“你這二桿子,也就只會跪人。”
二桿子瞥了眼剮刀皮,一扭身說道:“前幾日,你還不是享受的很?”
說完,這二桿子咬了咬牙,又舔了舔嘴唇,說道:“今晚,是讓我先跪他,還是跪你這臭瓜皮?”